难道,容繁衣对作为谢絮儿子的他,没有半分的忌惮之心吗?
当然是有的。只是,当那位年轻的帝王,抬眼见到那款款行近的红衣少年,却是微笑着问。
“你便是遗奴?”
少年顿时愣在了那里。
“阿姊时常同我提起你。”容繁衣的笑意有些无奈,或许还有隐隐的不平,“便是在宫里相聚的时候,心里也惦念着,左一句遗奴右一句世子的。她待你,倒是比我这个亲弟弟还要上心。”
他仔细打量他,忽地笑了,“朕知道,阿姊为何待你这样好。”
容繁衣的神情有些神秘,这使得这位帝王看上去,有几分稚童的顽劣,“你可知道,我们父皇曾留下过一个遗腹子,是个小女娃。她生母是名位份极低的宫女,因为难产去世了。阿姊给她取名,容灵允。灵允从出生起,就没有父母。是阿姊怜爱她,做主偷偷抱出来养着,”
谁知这一养,就养到了哀帝登基,温仪嫁人。
“她对于那些亲缘淡薄的孩子,总能感同身受一些,也格外地怜爱一些。”
“阿姊心肠软,但是在一些事情上又会格外的固执。她还对我说,要做朕的哥哥,为朕开疆拓土呢。”
“阿姊说的话,朕每一句都记得很清楚。”
“可这怎么行?开疆拓土,这是男人该做的事。她是公主,合该如同掌上明珠一般,被朕捧在手心。”
“可是朕无能,做不到了。”
“谢琼,你若是敬她爱她,就请保住她的性命。”
“朕这双手,沾了许多血,”
容繁衣的眼底有一抹沉静的光,那张肖似好女的脸上,充满了动人的气韵,足以令天下人倾倒,“无辜的,不无辜的,朕都杀了,就算在九泉之下见到,要朕还债,朕都认了。不论史家如何评判,朕这一生,做过恶事,也受到了该有的报应,到底是无甚可悔。可惜,大兴的气数将近,终究无力回天。”
“我死之后,必有无数明枪暗箭,冲着阿姊而来。谢琼,你要替我护住她。她与我生得相似,不知多少人欲除之后快,亦有无数人,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这其中,务必要当心一人,此人——”
他顿了顿,却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姓,只递上了一张薄纸,淡淡道,“我死之后,不必留下尸身,将我烧成灰吧,就此绝了那些觊觎之徒的念想。”
他们贪图他的血rou,恐怕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那个时候,谢玉京才知道,容凤笙曾经做出过一个决定。
容凤笙被他忽然握住了双手,少年的面庞近在咫尺,嗓音却有些轻飘飘的,“为什么呢。就算我们距离这样的近,还是感觉,你随时会离我而去,就算现在我握着你的手,还是感觉,一切都好不真实。”
他像个喝醉酒的人般,轻声呢喃,拇指在她手背上缓缓地摩挲,就好像患上了肌肤饥渴症,一定要与她肌肤相亲,才可以缓解。
他看着她,眸色骤然暗了下来,“哀帝召见我,还与我说了一件事。宫变的前一个月,也就是十五那日,你进宫,见了哀帝一面。”
他逼近一步,隐隐有着压迫,“我问你,你进宫,是为了什么?”
终于说出来了,憋了这么久,总算是能够将这件,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的事情,搬出到了台面之上。
容凤笙忽地沉默了。
她以为,这件事,会是永远的秘密。
谢玉京脸色晦暗。那时,他刚回府,便听说她已经与南阳侯和离,搬回了长公主府。
从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谋划了。
她似乎,想要代替容繁衣去死。
只是后面,却没有成功。
她的一生,都在为了容氏考虑,便是自己的性命,也义无反顾地交托出去。
她是这么这么地,在乎容繁衣。
在乎到他很难不感到嫉妒。
听闻容繁衣死讯的时候,谢玉京不可否认,心里生出了一丝隐秘的快意。当时他手握Jing兵,只要有心,完全可以阻止这次宫变,哪怕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只要他想。
容繁衣或许有一线生机。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只答应了换血的事,他看着那张与他心上之人肖似至极的面庞,知道他一死,她的身边,将只剩下了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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