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也不客套,拥拥挤挤恨不得一步迈进王家,有个老头子还把门前大槐树下栓着的小毛驴牵入院内,那驴子毛皮油亮,背上担着两只沉甸甸的箩筐。
“快关门!把门上栓!”小舅子心急火燎地命令道,早有同伙如此去做了。
这舅子年纪不大,长得魁梧结实,耳长唇厚,双目如炬,身上透着股自信刚毅的劲。他的手下一个个Jing疲力尽,一步都不想挪动了,干脆就近席地而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秉昌,你入白莲会啦?那是邪教,朝廷禁止的,是要掉脑袋的,能不能让你姐和我省点心啊?”做姐夫的一眼便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入的是罗道,再说,白莲会有什么不好?大劫在遇,天地皆暗,灵狐夜出,日月无光。白莲花开,弥勒降世。真空家乡,无生父母。佛母不死,罗祖成道。刀枪不入,利涉大川。我重申一遍,姐夫,我入的罗道,不是白莲会,不用你们管我,我又不是小孩子。”舅子满不在乎念念有词地反驳道。
“来到王家就放心喽!上上下下都和高家有交情啊,是吧?小伙子?”从人群中站起个小老头子,他向王家人坏笑着问,然后有转向毕秉昌和王守财,“小掌柜,有水,有干粮吗?大家伙忙了一晚上啦,是又饥又渴呀。这位是你家姐夫吧?一看便知是好善乐施的读书人啊。麻烦你了,给我们弄些吃的吧。”
他怀抱着个渔鼓,正是那个牵驴入院之人,一本正经地凑上前来,喧宾夺主地张罗着,“大兄弟,不要太麻烦,我们葱姜蒜ru都不吃,还不哈酒,有饽饽和青菜就可以了。”守财听他如此说,饽饽和水是现成的,便让大海马上去取。
“秉昌,你们这是去干啥呀?遇到上岸抢掠的倭寇啦?”守国看着这些疲惫不堪的白莲会徒不解地问道。
舅子看是指挥同知在问,立即毕恭毕敬地回答他:“是呗,大哥,不瞒你说,我们会众聚在一起教习罗祖的五部宝卷呢,不想,从东边杀出一群倭奴来,张牙舞爪见人就砍,端着铁炮就开火。”
毕秉昌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不断地咽着吐沫,“大哥,你知道我们有教规的,不许杀生。于是我们就跑,兔崽子们就追,别看他们小胳膊小腿,撵得飞快,没办法,拼啦!可实在是打不过人家啊。要是佛母和罗祖显灵就好了,刀枪不入,剪纸为兵,弄死他们。”
刘庆东不清楚所说的佛母和罗祖是何许人也,怎么有这么大的绝世神功,受到如此虔诚的崇拜,猜想一定是这白莲会的首领喽。
“秉昌,你胡说什么?什么佛母显灵?女匪唐赛儿犯上作乱,于永乐十八年在青州卸石棚寨造反,危害国家,使生灵涂炭,被官军剿灭后落荒而逃,不知去向。算起来是一百年前的事啦,她早死啦!谁能活那么大岁数?”姐夫看舅子鬼迷心窍气愤地训斥道,“还有那个即墨的和尚,标新立异,蛊惑人心,原本是信奉临济宗的小沙弥,后来发疯自称成道,搞出个什么罗教,道教不道教,佛教不佛教的,像个驴八件大杂烩,你们这群傻子还信他。”
“不许亵渎祖师!剪纸成兵在我们罗道只是小事情,我这驴子就是大掌柜用纸剪的,会中的兄弟姊妹哪个不知?”听有人说佛母和罗祖的坏话,搂着渔鼓的小老头子当即翻脸,若不是毕秉昌一把拉住,他非得抡园了给王守财一下子。
“饽饽来了,水搔浮搂浮搂满,大家歹饭哈水吧。”王老爷子见他们发生了冲突,刚好下人们拎着木桶,端着簸萁送饭来了,便岔开话题,借机拉走一根筋的儿子。
小老头气还没消,抓起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无知,还是个读书人呢,不通事理。狗皇帝朱棣把京城从南京迁到北京,又修宫殿,又挖运河,强征民夫数以万计,俺们山东首当其冲,徭役不休,征敛不息。又赶上连年水旱祸害人,老百姓都吃树皮、嚼草根啦,佛母的一家人被官府逼死,天不绝人,她在上坟的路上偶得神书和宝剑,天降大任,举起义旗,为百姓讨回公道。她怎么不能活着?佛母已经得道成神仙啦。”说着他又用瓢舀水咕嘟嘟地喝下,用袖子擦了把嘴巴,左手竖抱起渔鼓,右手砰砰地拍着底端的鼓面,时不时地左手还夹击着竹子做成的简板,高亢地又唱又说自娱自乐起来,夸赞的都是佛母祖师的神通广大、法术无边。
“老人家嗓子不错,渔鼓、简板打得也挺好,这么大年纪,还蛮趣伙滴。”借宿的客人饶有兴趣地听着。
指挥佥事小声告之,“打渔鼓和简板,把经文编成歌词来唱,是白莲会传教的方式。”他又不无担心地补充一句,“不妥呀,这么大喊大叫的,不怕倭寇闻声而来吗?”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就在街口炸响,不仅使得所有人惊心动魄,就连小老头的歌子也哑然而止了。
“完了,完了呀,老于头!是你唱歌把他们招来的。”腾地跳起个中年妇女,她指着唱歌的小老头没好气地指责道,“唱!让你唱,在仓大使高家就是你瞎唱,才招来海盗的。”
小老头根本不认账,嗓门提得比她还高,“花妹妹!你怎么能冤枉人呢?我们胜似同生父母的兄弟姊妹,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敌当前,怎么诬陷是我唱歌唱出来的呢?明明是他们早就藏在院子里,等我们一冲进去,碰了个正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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