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龚小亮:“你们去养老院就去挨打啊?真是受了耶稣真传。”
龚小亮低头看着外卖袋子,说:“焖鱼装了两盒。”
“还点了个锅包rou,你吃吗?”
龚小亮抿了抿嘴唇,片刻后才说:“我妈觉得我爱吃。”
戴明月笑了:“下回你什么时候去啊?”
“去看我妈?”
“去养老院。”
到了下一个周六,龚小亮先跟朴智勇的车去了养老院,戴明月下午三点十分的时候给他发了条短信,他从家里出来了,大概四十来分钟后能到。上周龚小亮弄伤额头后,朴智勇这回把他安排去了个轻松的岗位,就在五楼做些清洁。养老院五楼全是高级单人房,比楼下那些套间舒适多了,房间敞亮,屋里有电视,有沙发座,有的还有小书桌,小书柜,墙上能挂相片,床头柜上配有座机,随时都能打内线或者外线电话,就连一日三餐可选择的花样也多了许多,可惜五楼的不少住户的身体状况已经只能咽下流食了,还有的成日只能躺在床上,鼻子下面插着吸氧管,靠氧气罐过活,更有甚者,昏昏迷迷,意识不清,眼睛都没法睁开了,切了气管,用上了呼吸机。
每天下午三点,那些还能自己动一动眼皮,抬一抬手指的五楼住户们全都来到了自己房间门口——这些人几乎人人一辆轮椅,接着由一个又一个护工推他们下楼散步。负责清洁的人员就趁这个时候替他们打扫房间。
龚小亮眼下打扫的这间屋子的住客姓言,人已经不会动了,双眼紧闭,监管他心脏和血压的机器有序地发出长而连续的声响。这表示他还活着。
龚小亮回了戴明月一条信息:我在五楼。
他拖好地了,接了一盆水擦家具上的灰尘。房间里有个电视柜,电视柜上的电视机用一块钩针花布兜了起来。龚小亮把花布揭下来,走到窗边,拿去窗外抖了抖。站在这个位置,他能看到朴智勇抗着锄头,脚踩套鞋往一片菜园走去。
菜园里的白菜似乎要收成了。
龚小亮把花布重新披到了电视机上。他拿抹布擦电视柜,床头柜,轻轻地拂拭沙发垫,沙发靠枕,他蹲在地上把一双放在床边的拖鞋拿起来,擦拭鞋底。单人间里铺了地板,进出房间要换鞋。龚小亮没穿拖鞋,他扯了扯脚上的袜子,一抬头,言老先生那仿佛一片毫无起伏的山脉似的身体占据了他的视野。老先生的肤色看上去和他身上盖着的被子、身下躺着的白床单相差无几。幸好他脸上还有些发黄发黑的斑点,头发发根的地方仍显出点青色,让他稍稍有了点活人气。
他的心脏好像不跳了,但是心电监护仪告诉龚小亮,这座山还有气,只是在沉睡。沉在很深很深的深渊里。
龚小亮扒着床沿紧紧盯着言老先生左面的胸膛,好一阵,那地方终于轻微地搏动了下。龚小亮站起来,用抹布抹了抹监护仪的显示屏。他把整个显示仪都擦了一遍,抹到机器后面时,他的动作放缓了,擦得格外小心。那里有太多电线和接口了。
床头柜上有个花瓶,里面放的是一束假向日葵,花瓣上沾了许多尘。龚小亮把这束假花拿进了厕所冲洗。他捧着向日葵出来时,戴明月站在了门口,看着他,敲了敲打开的房门。
龚小亮说:“这么快?”
“路况好。”戴明月往里一瞅,“不是养老院吗,怎么像临终关怀。”
“心跳和血压都还正常。”龚小亮说,“他只是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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