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情绪波动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转过天,她娘没再发脾气了,她只是坐在屋子里,木头似的吃着婆子给她喂的饭菜。
文卿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或者说早已经习惯。
按以往来说,她娘会在过两天突然情绪崩溃,然后拉着她哭,讲述那些年为了追随她爹如何如何跟家里决裂,后面又如何如何跟着不断被贬被升的丈夫各地颠簸,以及这些年的苦难,她爹自缢后的难处,女人没有夫家依靠的可悲等等。
她娘会哭得很凄惨,会拉着她的手没完没了半宿。而她自己,就算已经司空见惯,也绝对会跟着一起泪流满面。她会对自己的不孝感到深深的自责,或者恨不得第二天就随便找户人家把自己嫁了,抑或就像舒宜说的,干脆去当小妾算了。她会想着,如果是为了她娘,这也不丢人。
这样可预测的未来,让她感到绝望。但她没有办法,她只能等着,等着她娘情绪崩溃的那一天,等着无数次侵袭她的愧疚、自责的情绪。
被不安Cao控时,人总是会下意识找寻一个安全的角落躲起来。天黑了,文卿再次来到隔壁院子。
她再一次留意到窄门上那方崭新的门楣。
留春。
留住春天本是痴心妄想,但也正是这种异想天开赋予了这个词语非凡的烂漫气质,更赋予这间小庭深园一种美好诗意,就像鹤生一样。
即便这种美好是假象也无妨。
文卿径直来到留春的厨房。厨房是整个院子唯一没有降真香气味的地方,取而代之是一种苦涩的药味。
屋内空气十分沉闷,打开窗,风进来,又多显得空旷有余,煞是冷清,除了一些必需的物品,一眼望去赤条条的,没有一点烟火气。
她纤细的身影站在灶台边,低垂粉颈,双手浸在木盆的水中,一根一根摘洗蔬菜。该死的又想起来那人的厨房也是这样的,空空荡荡,却永远都有一股药味。
夜色渐深,窗外疏星伴月。天色已不早了,她一个人Cao持三四道菜略显吃力,又实在手生得紧,只得左右仓促地加快手头的动作。
于是好巧不巧,过了会儿,那个少年也来了。
他脚步拖沓地靠近厨房,在门口左右徘徊。文卿看了他一眼,便知是鹤生让他过来的,她便没有客气,立即招手道:公子来得正好,来,把菜洗了。
少年当下似乎想要拒绝,但话到喉头却没说出来,片刻才不情不愿靠近,小心翼翼伸手将文卿手下的木盆拖到自己眼下,身体十分拘谨地与她保持一定距离,脸色奇奇怪怪的。
但文卿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只是觉得他小孩儿似的,因此也没计较,便开始切菜。
半刻钟不到,少年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迫不及待溜之大吉。
文卿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没有作拦,只是沉默地上前将洗净堆放的蔬菜重新又翻开了一遍。但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回头不悦地上下打量她的动作,又速速上前。
少年不服气,又像本来就怄着一口气,折返回来,夺过菜,一言不发地又开始重新冲洗。
文卿见状,不禁掩唇失笑,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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