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腊月寒冬,晨。
寒风咧咧,街坊里外人声渐起,恢复了一日的生机。
城东尚书府外,跪着位锦衣玉带,容貌清丽的女子。
她似乎已经在此跪候了多时,高高束起的马尾上都蒙了一层霜寒,却仍不见怠意,只一声不吭地将一副清瘦的脊背又立得笔直了些。
偶有过路之人,无一不停下脚步来小声啧啧谈论一番。
原来这跪于门外的女子是沈家少家主沈惊月,端得是聪颖过人,才情出众,却年近二三始终未曾娶亲。几年来说媒之人几乎都要踏垮沈府门槛,这位沈少家主却都一一回绝,左一句国患未除何以为家,右一句心向朝堂无暇情爱。
可这偌大的上京城中,谁人不知沈少家主是为了等她那失踪多年的竹马大理寺卿家的嫡子付奚城。
要说起沈少家主和付家小公子的故事,放在早年间也是一段佳话。
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一对璧人,自小便定下了亲事,只待两人长成后完婚。
谁曾想那付小公子是个反骨子,对寻常闺秀学的那些三从四德不屑一顾,也不愿过那相妻教子抚琴弄墨的日子,十五岁时便不顾全家阻拦去参了军,又凭一身好本事,未到三年,成了北靖举国上下唯一一个男将军。
几年前,付奚城又受命率军南下平定南蛮叛乱,却一去再无音讯,空余副将捧回来的一副残破衣冠。
沈惊月看着那副衣冠,把十个指骨都捏到泛白,丢下了句我一日不见他全尸,便一日不信他去了。
自此一心扑在朝堂之上,一等就是三年五载。
可是沈惊月等得,她母亲沈尚书却再按耐不住。
沈尚书和和沈惊月的父亲魏氏感情深厚,家中不曾另立侧夫,多年来只得沈惊月这么一个独女,对她自是寄予厚望,怎能容忍她这般任性,去等一个几无可能再出现的人,将一家香火断送。
于是沈尚书再不顾沈惊月阻挠,态度强硬的给她选好了郎君,三书六礼全程包办,又命人去把那新郎君抬进府,打算直接逼她就范。
而今日,就是沈尚书一早敲定的良辰吉时。
那新选的郎君,此时就坐在红绸花轿里,眼看就要到达沈府。
时值正午,沈府大门终于吱呀一声从内被推开。沈荨立于门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跪到脸色已经开始泛白的女儿,皱了皱眉头:
月儿,你可还是不愿听从母亲的话,乖乖去把这亲给成了?
沈惊月抿了抿唇,强压住眩晕之感,神色不变,俯身恭敬的给沈荨拜了一拜,语气坚定:
女儿不愿。
沈荨气急,脸上刚显露出来的一丝不忍一扫而去,冷笑一声:好,你还当真是个痴情种,我今日倒要看看,把你绑上了婚床你还怎么嘴硬。
来人!说罢沈荨便合掌唤来几名小厮,广袖一甩,摔门而去。
家主发了话,几个小厮不敢怠慢,却又怕真磕碰了沈惊月,一时十分为难,只得上前软着声劝着他们这位烈性子的少家主。
沈惊月被几人七手八脚的扶起,她勉力推开众人往前疾走几步,可是早已麻木的双腿难以支撑,只见她闷哼了一声,便脱力向前栽去,几个小厮反应不及,惊呼之下眼见着沈惊月就要栽倒在地。
沈惊月闭上眼,可想象中落地磕碰时的剧痛却没有传来,原是她跌进了一个满是清冽冷香的怀抱。
那香味并不浓郁,清幽淡雅的,带着丝丝凉意,如初春融雪,一时萦了她满鼻。
奚城...是你...
沈惊月有些恍惚的抬眼,却见入眼一片绯红,红的盖头,红的嫁衣,唯有那嫁衣主人绸缎一般的墨色青丝,成了这片红海中的唯一点缀。
沈惊月被这红刺痛得清醒过来,她眉目瞬时冷下去,从眼前人的怀中脱身出来,又挥开那双扶住自己的修长玉手,掸了掸绸袍上沾染的尘埃,一言不发的进了门去。
公子...
陪嫁的小仆默默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唤了声那穿着红嫁衣的郎君。
红色盖头被风微微掀起一角,露出了盖头下郎君白皙柔美的下颚,以及两片淡红的薄唇。
那郎君收回目光来,安抚似的在小仆手上轻拍了一拍,道了句无妨。
几个小厮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人头戴金凤呈祥绣样的红盖头,身披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长身玉立,端然如画,这才反应过来原是温家的温三公子温清濯家主为少家主选好的新夫郎到了。
虽说这温郎君是明谋正娶来的,可是碍于少家主一直态度强硬,不好过于声张,只得一切礼数形式都从了简,是以一行人在离沈府还有一里地就落了轿,一路步行过来。
只可怜一位世家公子,成亲却成的如此低调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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