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起见,为防谈话内容被人窃听,罗生生提议至室外续聊。
“这里没有外人,有话就直说吧。”
庭院湖心的曲桥上,宋远哲遣开旁人,随手捻了把鱼食抛撒,静看平波被攒聚成群的红鲤搅碎,沉声飘来这句。
话毕,没等回应,这男人右膝的旧伤却先一步发作,过电般来袭阵刺痛,让他忍不住屈腿,歪身趔趄了一记。
“你腿……怎么了?”罗生生皱眉:“当时不是说换了新的嵌钉,体感会好受一点吗?为什么今天看你,反倒一瘸一拐,还没从前走起路来利索?”
她这几句问询,语气有些不疼不痒,听着更像是在好奇,不似过去亲近时,那种源自真心的关怀。
痼疾频发,究其成因,本质逃不脱些不良习惯的累积——譬如过度用药,不忌饮酒,懈怠复健等等,从里面随便挑一个答复,指不定还能收获她些怜悯,但宋远哲今次也不知怎的,偏就是硬憋着不说。
他将双唇紧抿,即便右腿还在打颤,也要倔强地撑直,重新站回到正姿:“是你错觉,我挺好的。”
“错觉吗?”罗生生撇嘴不信,但转念一想,当下与他并没有掰扯这些的必要,遂又赶紧接上了个“哦”字,意图把话题打住。
喂槽里鱼食散尽,宋远哲摸空后,索性清了清手,转身倚坐石栏,低头就着灯火,翻看起自己五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顾渊这事你不用Cao心,警方没传唤,说明除了猜疑,他们手里并没有掌握证据。我做事你也知道,向来偏好干净,如果不干净……就除到干净,总之是出不了岔子的。”
这话很残忍,里面没提半句人命,却字字都在说着杀伐。好像屠戮在他眼里,就跟今夜邀她吃顿便饭一样轻松,甚至可能……还弗如这顿便饭来得受到重视。
罗生生听他无惧坦然,心情莫名开始变得忐忑起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忍下多余的质问,吞口唾沫,尝试走近一些,小心在男人身边落坐:“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你指谁?”
宋远哲歪头笑看向她,应该是听出了弦外之音,问时眉弓微微上挑,尾音拖长,语气是他惯爱施与的压迫。
“我没特指。只是几件事前后发生太巧,我以为你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有后头这些反应……别的不怕,就怕中间有人作梗,搞夸大其词那套,怂恿你去犯错——”
“我不觉得是犯错。”男人将她打断,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手面,搓指后捏握成拳:“光凭那姓顾的骂你被我玩烂,他就死不足惜。上回刘琨的事没让宋毅长上记性,我这次就再给他树个典型,让他好好管住自己猢狲们的臭嘴,少在人前背后编排我俩闲话,尽搞些上蹿下跳的恶心动作。”
“等等……你不在现场,怎么会知道顾渊对我说了什么?”
罗生生问话的声音里,明显带有层气抖。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顾渊那些羞辱人的浑话,基本全是挨在她近身说的。除非对方亲自招供,否则除了自己包里那台微摄,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泄露的源头。
而宋远哲并不知晓内情,听言后,只将眉间扣紧,似是不满自己说了这么长串,最后落她耳朵里,却只被抓握了个犄角旮旯当中,最无关他痛痒的内容:“林瑜收到几段现场的音频,告密人是顾渊副手……怎么?你对狗咬狗很感兴趣?”
女孩摇头。
猜想一下被印证,其间因果尘埃落定之后,她非但未感释然,反而心口就像是被人给挖空了一块……既失望,又沮丧。
“远哲……别为我做这些了,就让我过简单一点的生活,不要再和打打杀杀的事情扯上关联,好吗?你该知道,我这人很怕麻烦。可现在整天被督导组盯着,你说换哪个正常人能吃得消?”
“我以为善后做得还算漂亮,没想警察居然会找来你的头上。对不起,这次是我没弄周全。不过你放心,下次肯定不会了。”
什么叫下次不会?
他俩简直不像聊在一个频道!
“还有下次?”罗生生扶额:“他们既然已经开始怀疑,那就会想方设法来挖你纰漏。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难不成你还真的想去坐牢?况且国内没有废死,杀人最高是要判到死刑的,你脑子到底清不清楚?啊?”
“生生,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听她越说越急,男人瞳孔倏忽被点起簇微光,眼神就像久饿的鬣狗遇见尸腐那样,在一片荒凉天地之中,豁然寻到了生的转机。
“我只是不想往自己身上平白揽些业障,被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给折磨。”
“愧疚什么?”宋远哲撑住栏杆,轻快地松了松腿,口气满是无谓:“我烂人一个,死就死了,无论坐监还是枪毙,都是给社会除害。你那么正义,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给愧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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