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医人最难的地方,是医心。
人只要心里还活下去,便总能在绝境中重生。
孟泽喝下了那碗吊命的参汤,整个人昏睡过去,谢陟厘替他在几处大xue上施了针,固他的气血。
接下来就是漫长细致的调养。
送回孟家不可能,带回将军府则是人多眼杂,谢陟厘问要不要放在房家,风煊摇头:“今夜你们在寺中,以太子的多疑,必定会派人盯着你们,接下来你要格外小心,切记不可多走一步。”
最后选在了风焕的揽闲阁。
揽闲阁如今是真闲,非但是门可罗雀,门缝都要结蛛网了。
而且风焕在京城扎根日久,早有一套隐形的耳目,消息灵便,手段圆滑,保下孟泽应不成问题。
果然风焕很快就让风煊和谢陟厘见识到了自己的手段。
他先是给孟泽换上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衫换上,再给孟泽描上眉毛,涂上胭脂。
别说,孟泽本就是清秀长相,此刻又削瘦得比女子都要轻,这么一打扮,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最后若不是看孟泽实在伤得狠了,风焕还想着为求逼真,给孟泽穿两个耳洞,戴上耳环。
孟泽:“我……不要……待在……这里……”
表情几欲气绝,不过中气听上去倒是足了些。
应是被气的。
谢陟厘默默地想。
风焕再怎么落寞,好歹是一位皇子,皇子的宠姬生病了,自然有好医好药伺候着,一切当无大碍了。
风煊去密室劫人的时候,把守卫全部处置了,连尸体都一并带走,来了个毁尸灭迹。
次日沙弥送饭时才发现密室里已经空空荡荡,起先还以为是守卫们自己走了。
太子收到消息之后想必是十分震怒,又抓不着把柄,原是想迁怒于房士安三人头上,但这三人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是六七岁大的小孩子,还有一个是弱女子,怎么也不像是有法子劫狱的人。
不过谢陟厘这几日上值下值时处处留心,确实发觉好像有人跟着自己,当下十分按部就班,比往日还要勤勉些,保持一贯“多做事少说话”的风格,没让人挑出半点不是。
这日谢陟厘一进太医院,便听得喧哗阵阵,好像十分热闹。
医女们在庭院里跪了一地,当庭放着一把椅子,绯云已经换了华艳服饰,满头珠翠,坐在椅上,闲闲地道:“我这鞋面是凌云锦做的,陛下才赏下来,不巧,进来的时候就溅了点灰……”
跪在她面前的医女连忙用袖子去擦:“奴婢替娘娘擦干净。”
“你袖子干净么?”绯云的鞋尖一缩,“瞧你这忙进忙出的穷酸样,一身是药气,也就只有一根舌头勉强干净罢了。”
医女脸色一白,无可奈何,只得俯下身去,舔向绯云的鞋尖,一面舔,一面落泪。
绯云道:“怎么?这么不情愿?”
医女含泪道:“不,替贵人娘娘舔鞋,是奴婢的福份。”
“这才对嘛。”绯云眼角眉梢全是得意,“陛下已经赐了我仙丹,只待服下,我便是货真价实的云妃,你便是想替我舔,也没那福气了。”
那医女正是当日跟绯云争执过的一位,绯云把她好一顿羞辱,这才拿着林院判恭恭敬敬送上的锦盒,摆驾回宫。
谢陟厘垂头恭送。
盒子里飘出浓郁的玫瑰香气,正是寻常那种玉肌丸。
这不是绯云第一次来找医女们的麻烦,皇帝的后宫中美人众多,绯云想站稳脚跟并不容易,大约也受了不少锉磨,一不痛快便要回来撒撒气。
医女们把那名医名搀扶起来,瞧着绯云离去的方向,低低道:“哼,还想封妃,那么大福气,也得有命享啊……以为仙丹是人人都能吃的么?”
所谓仙丹,其实是近来地方知府送上来的一种春要。
众所周知,最陛下喜欢的的贡品便是各式各样的春要了。
皇帝新近得了一种仙丹,药分作乾丸与坤丸,临幸嫔妃时,与嫔妃各服食一丸,据说该嫔妃若是有仙缘,便能同真龙天子共赴极乐之境。
若是没有仙缘,便受不了仙丹的药力,香消玉殒。
谢陟厘瞧见绯云临走之时冷下来的面孔,上面隐隐泛着青白色,想来嘴里说得再嚣张,欺负人欺负得再狠,也没办法缓解心中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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