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苟载着袁初,开着皮卡,开出城镇,翻越过几座山头。
袁初差点儿以为他要把自己给卖了,但没有。皮卡车稳稳地停在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方能看到一群厂房。和袁初之前待着的诈骗公司的厂房很像,但好像又不完全一样。
有一个很明显的差别,这里的人很少,而且巡逻更为严密,时不时有穿着白大褂的人走出来,又进去。
这附近也有持枪民兵在巡逻,远远地走来看到老苟和袁初,敬了个礼又走开了。
夏天的东南亚,正值下午,还很闷热。
这片厂房旁边环绕着树木,厂房倒是光秃秃的,奇怪的是装了一排排的空调外机,往外扫着风,这点又和诈骗公司区别很大。
袁初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但并没有作声。
老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问:“想进去看看吗?里面拆人腰子的。”
袁初苦笑道:“我才刚从血池子里出来,别打趣我了哥。”
他就坐在副驾驶,也解开安全带,老苟靠着车门掏出烟来抽,袁初也开了一点窗户,能听到老苟的声音,还能在车里头蹭空调。
“呵呵,还以为你没感情呢,办事那么利落,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能在这待的都人Jing一样,能看出袁初一路上状态不好。
袁初沉默了一下,笑道:“我要是没感情,多没意思。”
“嘿你这人,”老苟吸了一口烟,看着下面的工厂,悠悠开口:
“这玩意是薅人器官的,把人的器官挖出来卖。眼睛,肾脏,骨头,都值钱。以前一直在搞,也是最近几年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外国的订单就多了特别多,赚大了,董言枪抓了这波起家的,把我都给干下去了。”
袁初不知道老苟为什么会突然和他说这些,有些惊异。
老苟背对着他,没有回头看,只是接着抽烟。也不知道什么触动了老苟的情绪,让他突然和自己说这么多。
老苟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原因挺多的,但他就是觉得这么一个人处出感情了,从董言枪手下救下来之后,他也觉得没必要,但有的时候情绪确实控制不住,而袁初的身上莫名地有那种气质,足以让他开口。就像他说什么,袁初都可以淡然不惊。
搞不明白。
“我们负责找人,打下手,他们割了,然后给我们钱,把货运走。之前还想不给我们钱,呵呵,被我们拿枪一指着,还是继续给,连我们的钱都想坑,亏得来的还是个西装革履的Jing英,Yinjing还差不多,都一个德行。”
老苟的声音隔着玻璃从缝隙里挤过来,也听不清是什么情绪。
有的事情也不是没见过,一开始还惊讶,到了后来也就麻木了。所谓把人当狗砍,其实就是习惯了。然后一群人接着一群人地习惯。习惯了把人腰子拆来卖,习惯看一车车的货被拉走,然后送去更有钱的地方。要不然还能送去哪里?
“真不知道他们要那么多被拆开的活人干什么,听说是去置换更好的器官了,这群有钱人他nainai的真不是人啊,我们也不是人,不过没办法,就这么点钱,没有钱就是没有钱,没钱就是饿死,饿死或被打死总得选个死法,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我感觉钱这玩意就像邪教一样,所有人都魔怔了。但是有什么办法?每个人都信它啊,没有就活不了,没有真的要死人的。”
老苟说完,继续抽烟。
袁初说:“哪个地方不是这样呢?”
老苟笑了下,呵呵两声,一根根地抽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们都能听出彼此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们很久都没再说话,在这个地方,多说一句真心话都是奢侈。
豺狼再怎么说自己是羊,胃里都有羊的死尸。
袁初只是等着,等着老苟会和他说什么。树叶被风吹过,沙沙作响,这里还是太闷热。老苟的背影是物理意义上的厚重,挡光。
老苟把一根烟抽完,丢到地上,叹了口气,说:
“我儿子要是还活着,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
袁初应了一声,默默想,你要是真把我当儿子,也不至于把我带去嫖。除非这人养儿子真这么有个性。
“你是从国内来的吧?”袁初问老苟。
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乡音的感觉已经很淡了,应该是接触过不少人。
老苟摇摇头:“我没办法离开了。”
袁初的话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他封锁的记忆。这段记忆他已经很久没和人提起,但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说说也无妨。
“当完兵回去,我儿子当时被人打死了,打人的是个官的儿子。十年了,跑回去肯定有人搞我,在这他们也看着我这条命,但至少还能活着。到这混开了,有的时候也会想,自己都成这样了,回去分分钟能搞死那狗日的,但真回去了又能怎么办……还不如在这混着,能混一天是一天。反正也没啥活着的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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