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赵识温就和母亲一起生活在文家,童年的记忆中,除却少有的几次祭祖,他几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有关父亲所有的只言片语都是从母亲和下人的口中得知的,他小却也明白他大约有一个不是那么好的父亲。
滥情,放浪,薄情寡义,将母亲与他丢在母家不闻不问,却又不肯给一纸休书,只想两相折磨。
母亲常常悔恨当年应下的婚约,明明门当户对匹配同称,上好的金玉良缘,怎么会落到如此令人生厌的下场。
每每怨恨凝上心头,垂眸落下的便是泪。
从下人口中,赵识温得知,他的父亲向来是锦州有名的浪荡子,风流薄幸,从未见他对谁动过真情,不过都是真金白银换枕席皮rou,佳人入怀。
他母亲去锦州看灯会时,被那风流却俊俏无双,身长玉立的男人迷了眼,两家的婚事很快便定了下来。
“起先小姐嫁过去时,姑爷便收心了,还生了大少爷,只是没过两年——”
浪子的心怎能以樊笼轻易关住,风流固态萌发,从小被捧在掌心儿养大的文家千金妒意恒生,亲自闹到青楼,将衣衫不整的相公从ji子身上拽下来。
可她拼命想守住的相公却浑然不顾及夫妻情意,斥责她善妒。
妒,或许是对一个女人最恶毒的评价。
她不懂,为什么女子就得看着相公妻妾成群,忍受的了,便是贤妻,忍受不了,便是妒妇。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不是她一个人说的,喜床前燃尽的红双喜不是她一人点的,凭什么守着夫妻结发的只有她?凭什么另一人便能轻而易举背离誓言?
是不是世间男人皆是如此?
口蜜腹剑,杀人不见血。
她日日以泪洗面,郁结于心,几次呕出血来。大夫来把脉,她腹中又有了孩子。
只是那时,她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期待。
她请男人与她和离,不欲留下腹中的孩子,却被拒绝。
她彻底成了宅门里的疯妇,日夜闹着,闹到父亲母亲来看自己,求他们将自己带回家。
可哪里有将出阁女儿带回家的道理。
于是她以死相逼,“带我走,要么,就一尸两命。”
临走那天,男人出来送,她想,若是他开口,也不许留下。可自始至终,他没说一个字儿。
仿佛从前的温情体己,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还是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将孩子抚养在膝下,看着那日益相像的眉眼,像是用钝刀凌迟自己的心。
旧人的风流韵事时时传入耳中,他纳妾了,那妾带来了一个比他们小儿子还大的孩子,只比大儿子小一点点。
原来,她以为的温情体己也是假的。
自始至终,都是装的。
情爱是削铁如泥的利刃,谁先捧出真心,谁落得挫骨扬灰。
可凭什么,捧出真心的人要遭受薄待,凭什么,就有人能高高在上肆无忌惮践踏别人的真心,以薄情为荣?
她又病了,病的比往常都重,挨着心痛苟延残喘,她时刻教训小儿子,不能成为一个薄情寡义的人,那样的人,迟早要遭天谴。
或许是她多年的祈愿灵验,那人死了,不知道是花柳病还是马上风。
那时,他们分离,已经十四年。
她也是强弩之末了,多年郁结的心,在那一刻也懒得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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