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昏沉沉地蜷在被窝里,双手环着身前凸起的肚皮,朦胧间感到闷热疼痛。我不禁蜷得更紧。
好像有人在摇晃我,我感到有点想吐,肚子痛得更厉害了。无力地陷入更深的混沌,终于,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宝贝,你醒了!”安东尼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我的脑袋埋在枕头里迷茫地摇了摇,终于眨动着眼睛看清了屋中的情景。
天花板苍白发亮,鼻间满是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我惊讶极了,一下就想起身,但是安东尼紧紧按住我,温柔地撩开我额前的头发。
“宝宝!是宝宝出事了吗——”我紧张地按住自己的腹部,它依旧鼓鼓囊囊的。
“没有,宝贝,”安东尼亲着我的脸颊,“你出了点血,但宝宝没事,我们只是得在医院待几天。”
我的记忆渐渐回笼,喔,在采访霍尔女士的时候,我紧张得动了胎气,老天。采访中断,我去医院做了检查,然后回家睡下……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宝宝没事,对吗?”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中饱含祈求,只是急切地看着安东尼的眼睛。
“当然宝贝,”他半坐在床边,紧紧搂了搂我,“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医生下午会来做检查的。”
在他亲密的言语中,我渐渐松下了紧绷的神经,疲倦又一次席卷了我的身体,很快,伴随着安东尼温柔的安抚,我又进入了梦乡。
是怎样的一场噩梦啊!
我又见到青年时的自己,无影灯明晃晃的,我躺在手术台上,紧握的双手泄露出我的紧张。我怎么会不记得呢?这是我的第一次胚胎植入手术。
男人腹中有子房,女人有子宫,两种性别都能产生Jing与卵——男人的卵子与女人的Jing子不能自然释放,但它们存在在身体中,可以用辅助生殖手段取出培育胚胎——因此都能怀孕,亦能使人怀孕。但可悲的是,如果你同时拥有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构造——雌雄同体、双性人、或者随便什么类似的称呼——就意味着彻彻底底的无法生育。
这是一种并不常见的生殖系统畸形,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我却就是这不幸的一小部分人。即使治疗,双性人也很难产生足量的Jing子,而且结合后胚胎畸形概率奇高。因此主流疗法是刺激子宫或者子房发育,取卵移植胚胎。
即使如此,胚胎的存活几率也不是很高。
在冷漠的灯光中,我冷眼旁观着过去的自己,病床被咯啦啦退出手术室,上面沉睡的青年一头短发,面颊上点着赤色的雀斑。
我的外貌特征偏向男性,因此一开始医生考虑发展我的子房,但出乎意料,它萎缩得十分厉害,反而是子宫充满生机。当然,还远不如正常女性那样健康。在服用两年药物后,我取出卵子,用Jing子库中的Jing子培育了胚胎,完成植入手术。
那床上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护士告诉他手术成功的消息,我看到那张幸福而欣喜的脸,一颗心痛苦地往下坠落。
胸膛中的悲痛汹涌不断,随着泪水夺眶而出,这梦境的景象也开始动摇崩塌。我紧闭着眼睛,只听到过去的自己悲伤地叫道:“血!我流血了!”
肚子好像也开始疼痛,他的痛苦又一次重现在我的身上,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蜷缩起来,恨不得把手按进肚子里。“啊——啊——”我大叫着,感受着鲜血涌出我的身体,一种撕扯的疼痛自深处爆发。手术后不久,胚胎就产生了排异反应,我很快流产了,血流了一病床。我的双腿颤抖着张开,有什么东西滑脱出来。胚胎小得无法令人察觉,但我就是知道。呕吐、悲伤和剧烈的疼痛混合在一起,我的头好像要炸开。
“宝贝,宝贝!”安东尼呼唤着我的名字,将我从噩梦拉回现实。
我浑身发冷,身上都是黏黏的汗渍,紧张地喘着粗气。“呼……呼……呼……嗯——”我按着自己的肚皮,发现双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曲起支在身前。安东尼搂着我,大手覆在我的孕肚上:“宝贝,你做噩梦了。”
“流了……嗯……我要流产了……”我痛苦地攥紧了他的手。
安东尼握着我的手,他急切地安慰我:“宝贝,没事的,只是宝宝有点不太稳定,医生给你打药水呢,你要保持冷静,好吗?为了宝宝,你得镇定。”
我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上连着一根细细的管子,针头被胶布遮住,另一头蜿蜒连通了头顶的药瓶。“呼……呼……呼……”我不住地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砰砰的心跳。
安东尼吻了吻我的头顶,轻声安慰道:“宝贝,别担心,这次宝宝会好好的。”
“哦,安东尼!”我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拉着他的手按在我隆起的肚皮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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