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侯不累吗?明日还得去田间,与今日没有不同。”
牧衡平声道:“无碍。累的何止是我,百姓将士都要比我劳苦。”
“亭侯今日做的,要比我初次事农桑时好得多。我那时仅除草,不到一刻钟就累得直不起腰了,后来习惯了才好。”
“我是男子,当要比你好些。你为民,初次下田应是幼时,怎能相比。”
沈婉一怔,有些失笑,心中却倏地酸涩。
曾不知麦粥为何物的诸侯,而今也亲事农桑,与民同劳同苦,将民生之事记在心中。
“不必担忧我,这些事我还是能做的。”
“嗯……”
沈婉知他心,不再言此事,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星河。
“亭侯在观星?我都有些记不得星耀方位了。”
观星沈婉学得不Jing,牧衡讲得也少,因此她能立即寻到的星耀就有几颗。
“但是紫微帝星,仍明亮呀……”
一句话就道破了他心。
牧衡阖目,“为何要这样言?观星之意,你应记着……”
“是,我还记着。观星能见其状态,仅为近时,所以亭侯在安慰自身。”
她的话,牧衡扪心自问,并不敢听。
良久他才叹道:“抱歉,是我不坦荡。”
沈婉并没有顺着这话再问,而是提起了旁事。
“今日你事农桑,都见到些什么?”
“田间之乐,百姓安宁,我等心愿在魏国皆已实现。”
“亭侯原来都看在眼里。”沈婉话音稍顿,又问:“那亭侯此时此刻,还有何心愿?”
牧衡没有出声,隔壁的院子里却传来医者与刘期的交谈声。
“唉……孤明日要去田间,你莫要再拦我!”
“王上想去便去,多走动些也是好的,只是记着喝药,勿要再忧。”
“孤其实没什么事好忧。平玄有儿与大臣监国,边关有鹤行把守,齐吴两国交战不断,于大魏而言,许些年来,没有比这更好的局面。”
“那王上到底为何而忧?”
夏夜里虫鸣声声,不闻刘期答复,似掩着所有人的心事。
隔壁门扉轻合,沈婉才又唤了他。
“雪臣……不要再这样了。你可以在我面前露情,去坦然地担忧他,才能更好的面对他。你自苦,王上也会自苦,在得到指引前,已不能再留遗憾,私情无错你也无错……你在宁县,能一人面对千军万马,在安宁县,能为拯救万民执剑杀敌,为何不能直视自己的心?”
沈婉凝视着他,竭力隐着话中颤意。
“牧雪臣,私情不应掣肘你,而是你在自缚。”
她言宛如冰刺,一寸一寸深入他心,击打着本就不稳的心防。
牧衡欲语,张口却倏地咳出血雾。
“沈婉……不要再言……”
沈婉摇头,跪坐在他身侧,颤抖地替他拭去那些血迹,而后轻抚他脸。
“所有的事都能有解,唯有此事不能,所以你才会苦痛万分……可是雪臣,大魏今日景象,几乎一半都出自你功,你已经为他的执念而行……天下万民的安稳,就是王上想要的。”
“所以他无忧,忧的只有你……”
“沈婉……”
牧衡忍下血沫,未等再言,却被她倏地抱住。
“雪臣,在我这里,你可以露情。”
牧衡一怔,才恍惚地发觉,他说过类似的话,连怀抱都是熟悉的,仍有药香血气。
沈婉轻抱他身,颤道:“还记得鲜卑山吗?无数缘由凌驾在小家之上,使我不能退怯懦弱,你曾这样让我怯过,而今你也可以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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