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晓晴瞧了她这样觉得惊讶,当杨谢氏瞥见最晚来的瑟瑟眼泪汪汪时,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失控。
晓晴已经将杨徽音简单收拾了一回,但是太过匆忙,经不起细看,反而有虐待之后掩人耳目的嫌疑。
她自问不能将小妾的女儿视如己出,但也不至于叫丈夫的庶出子女这样窘迫,云氏平日里看着安分,怎么关键的时候就教随国公府出丑。
叫瑟瑟这样出来见客,见的还是皇帝,云氏心里是什么鬼主意?
杨文远在这里度日如年,只觉得煎熬,完全没有意识到云慕阁是有多远,而徽音她又受了伤,走路比平日还要温吞迟缓,见女儿眼里含泪的可怜模样,忽然就后悔了自己方才的机灵。
——圣上确实是不会认真计较那几十枚含桃的事情,但天子洞悉人情常态,和他偷盗御果的事情当着君王与父亲的面人赃并获是两回事。
当然也不能叫圣上误解,觉得他家里苛待庶出子女,特别还是一个圣上还记得姓名的女儿。
“圣上,臣的小女贪玩,方才攀折柳枝,不小心从树上滚下来了,御前失礼,还望圣上海涵。”
杨文远偷觑圣上面色果然渐沉,不似方才和缓,连忙站起身先一步解释,继而柔声抚慰自己的女儿:“耶耶刚才叫人往云慕阁送了治跌打的药,过些时候教你小娘给你涂好。”
虽说他刚刚匆忙接驾,还没顾得上这一桩事,但这个一会儿再吩咐也不迟。
“杨卿何必这样心急辩解,”圣上语气淡淡,望向他的时候却有一种不容违逆的压迫,“令爱虽然幼齿,倒也能言。”
今日的圣上似乎与那日见到的和善男子不同,更加从容,也更有一种威仪,叫耶耶都有些不敢喘气,杨徽音怯怯地靠近了几步,行了一个不是很标准的礼,“圣人万安。”
“怎么哭了?”圣上面色不虞,但询问她的时候还是比方才对待其他房的郎君娘子们更和善些,“有人欺辱你了?”
杨徽音低着头行礼,听见那戛玉敲冰的声音,结结巴巴道:“我方才从树上摔下来,痛得厉害,姐姐拽着我走不快。”
她倒也不是单纯为了行走扯动淤青的痛苦才疼出眼泪,晓晴路上怕她见到圣上不懂事说错话,就简单吓唬了一番。
能再次见到好看的哥哥本来是件比吃到含桃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这一回圣上仍然端坐正中,从容威严,但她身上却十分狼狈,比上一回丑多了……
晓晴路上当然发现了她身体的异样,但是总不好叫皇帝等着,听见七娘子这么说慌忙跪下去辩解:“圣上明鉴,奴婢只是不敢拖延……”
随国公的面色十分难堪,呵斥了一声:“闭嘴,圣人没问你话,不许多言。”
圣上见杨府的下人噤声,方才缓缓道:“身为奴仆,知道主子身上有伤,便是背她一遭又有何妨?”
“可见是服侍不用心,”圣上抿了一口茶,对随国公笑道:“还要用急于见驾来作借口么?”
天子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臣民的身上或许便是灭顶之灾,随国公本来就做好皇帝今日是来问罪的准备,最后却只发落了一个婢女,已经远好于他的预期。
他瞥了那跪在地上的婢子一眼,拱手道:“圣人所言极是。”
皇帝并不怎么愿意自降身份来插手旁人家事,随国公也是一个聪明的人,不必多言。
只是圣上将目光重新落到面前稚嫩小姑娘的身上,语气比方才见几位小郎君稍微再柔和些,教内侍将许多异域的玩具拿过来,轻声问询:“还疼得厉害么,可有哪个喜欢?”
杨徽音几乎不曾面对过这样的场景,全家的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她的身上,叫她紧张至极,有些不知所措。
上一次面圣是私下,长公主自己还是个洒脱的妙龄女郎,对一个陌生姑娘没什么要求,可现在众目睽睽,她不知道怎样回答才能叫阿翁、耶耶和母亲都满意。
腰后和手臂还在隐隐作痛,她便点了点头,思考了片刻却又摇头,鼓起勇气回道:“本来是有一点疼的,但是见到了圣人,便觉得也不那么疼了……”
座上人的神情和方才对着阿翁他们好像没什么不一样,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却教向来迟钝的她有了一点被怜爱的敏锐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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