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宇文冕又惹你不高兴了,还是想从朕这讨要什么新玩意?”
圣上对待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一向还是极大方的,一直像是待孩子那样耐心,也亲和随意:“不过朕有言在先,今夜朕不留你用膳。”
朝阳却不是为了这些,她叹了一口气:“阿爷病危,阿娘怕会不好,怕是要回京来了。”
太上皇年轻时似乎在突厥有过旧疾,御极后非但没有调理好,腿上还添了新症候,每隔半年一年的就会复发,退位后才好些。
不过这样的病情反复,皇帝和朝阳经历几回之后,心里大约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一半可能是真的,但另一半却与太后相关,想教她将心思从朝政与秦太傅身上收一收,整日温柔小意伺候他。
皇帝默然之中颇有些隔岸观火的意味,他无奈道,“阿娘真相中南诏的后生了?”
太上皇向来还是极少用这种幼稚招数的,不过他自然也有山穷水尽的一日。
“那倒不会,是那南诏人以为进了花楼便可供女主人一宿,他一厢情愿,更不如耶耶俊秀,阿娘也不是蓄养私宠的人,”朝阳头痛道:“或许是生了龃龉,又要回京殃及我这条池鱼。”
“教你脱身也简单,朕若说教你到突厥和亲去,太上皇必然生朕的气更多。”与朝阳不愿意受管束的心情相反,圣上倒不是很意外:“长信宫空置许久,朕两日前已经叫人洒扫过了,添些人气,太上皇与太后回来后住着也舒心。”
朝阳不相信皇帝会教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出去和亲,但是却有些惊讶:“原来哥哥两日前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太后一般都是直接写信到长公主府,两月里或许有一回给皇帝捎来些风土人情的特产和记述行程的书信。
皇帝怔了怔,才平静道:“那倒没有,每逢朕生辰,都会叫人打扫长信宫一番。”
朝阳很少听阿娘说起过中宗一朝的事情,但是却听闻过兄长出生的时候极为艰难,太后力竭难产,因此很是惭愧:“我生辰的时候只知道吃吃喝喝,宴请宾客作乐,忘记给阿娘尽孝。”
“哪里能这样说,你能常年陪在身边,又何尝不是尽孝?”
皇帝站起身来,他安抚了一阵朝阳才将人送走,叫外面候着的人进来问话。
崔女傅进来见礼,皇帝叫起之后,她尽力心平气和道:“臣虽然不知陛下因何爱宠杨娘子,但是既然远志馆其他的娘子都没有婢女服侍穿衣洗漱的旧例,那臣以为,杨娘子是否也该如此?”
内侍们不入住宿的馆舍,只是每日陪伴,收拾笔墨姑且还算是她年幼,背不动书箱情有可原,可是桩桩件件都有人服侍,这叫原凉王公主、如今的凉州牧女儿,还有出身更高贵的娘子们怎么想?
皇帝本身并没有叫杨徽音在远志馆里太过特殊的意思,稍加思索,却还是回护了些许,“她终究是个苦命的姑娘,若是随国公府想要送人进来,姑且破例一回也没什么。”
“圣人以为何为苦命,”崔女傅颇有些忿忿,犯上直言:“陛下也知百姓疾苦,杨娘子想来纵然不是养尊处优,也是衣食不缺,她若苦命,天底下自然还有千千万万的女子比她更苦,馆中也有更多娘子应该享有随行婢仆。”
“放肆!”
皇帝原本一直是极温和的,也激赏臣子直言进谏,但是崔女傅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却像是触到了天子逆鳞,她纵然及时闭嘴,也似乎隐隐觉察到了潜在的杀意。
——虽然这叫她觉得莫名其妙,毕竟这立规矩可大可小,圣上也犯不着为此轻动杀念。
她觉得圣上凌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过几回,最后才归于平静。
“这件事确实是有些不妥,不过既然已经如此,这一回便这样罢,”圣上淡淡道:“是朕方才过了些。”
崔女傅平白受了天子之怒,她不明所以,但是最后也不过是灰头土脸地退下去。
何有为进来送茶的时候正好遇上崔女傅退下,他心有疑惑,却也只是侍立在圣上一侧。
圣上从前也怜孤悯苦,但对杨氏女格外的怜悯与旁人触及此事一反常态的强硬却总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是清河郡王近期要入京参拜,似乎也不会叫圣上恚怒心烦至此。
“吩咐文华殿排膳罢,”圣上看了一会儿御案前的绿牡丹,过了良久徐徐道:“多做些她爱吃的。”
绿牡丹一向迟开,如今时节尚未展颜,但他却想起来日后她簪了这花时的冷淡致谢。
那个时候,她不姓杨,也不叫徽音,而是紫宸殿二十二岁的女官含桃。
他曾见她目光时常为蝴蝶所吸引,便送了些许与她,但是她却不见欢喜。
她得了他的允许,将那一罐蝴蝶都放尽了:“奴婢只是喜欢瞧它们落在花卉上的美丽,并无追逐之心。”
“困了它们在这里,我没有许多花蜜,也养不活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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