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威是连夜赶回来的,在病房里又是哭又是忏悔,跪了一整晚。
今天褚之艺来医院,是为了收拾曹平秋的衣物和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只是她没想到,还在这里碰上了倪喃。
曹平秋和庞龙俊一个医院这事儿,倪喃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
她本想着或许可以顺路过来看看,可又顾忌着自己如今的情况,早已自顾不暇,又怎么去关心别人,这事儿便拖了下来。
然而这一拖,就再也没了机会。
听了褚之艺的话,倪喃的脑袋埋得很低。这些年来,曹平秋一直在医院吊着命,这里像个钞票焚烧炉,烧光了储威和褚之艺,也能烧光倪喃。
无论褚之艺如何敌对她,倪喃却始终没办法事不关己。
因为她永远记得,当年她发高烧的那个晚上,是曹平秋带着褚之艺救了她的命。
如今曹平秋离世,某种程度上,可能是对她自己,也是对褚之艺的一种解脱。可于倪喃来说,倪志成加注在他们身上的痛苦和折磨,却是她没法消解的。
这些年以来,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做偿还,可那个窟窿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直到曹平秋离世,变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深渊。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出涌,滴滴答答掉在裤子上,倪喃嘴唇打颤,小声说了句话,“对不起。”
倪喃的声音很低,哽咽着尾音都被弱化掉。
旁边长久地没了动静,倪喃不敢去看褚之艺,掌心被自己掐出指痕。
忽而,肩膀被人戳了下。倪喃扭过头,看到褚之艺把那瓶没拆封的水又递了回来,她抬了抬手腕,示意倪喃把水平接过去。
同住一个医院,褚之艺又怎么会不知道那天楼上的动静。
毕竟从前也住在凤头巷,她是认得姚玉琴的。虽然不清楚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旁边人的闲言碎语里,褚之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倪志成犯了大事儿,倒也算是他的报应。
待倪喃接了矿泉水,褚之艺又从背包的口袋里拿了张银行卡出来。她拉过倪喃的手腕,把卡塞进她掌心里。
“你的钱早就还清了,不需要再每个月打这么多过来。”褚之艺哼笑了声,语气间都是苦涩,“而且现在,我也用不上了。”
倪喃看着她,没应声。
“饭卡也是你充的吧。”褚之艺问道,“那些钱我都没用,和剩下的一起都在这里了。”
银行卡很薄,握在掌心里有些硌人,“褚之艺——”
“我还是恨倪志成,恨不得把他抽筋拆骨。”褚之艺打断了倪喃的话,语调恶狠,充满憎恶,好像提到他的名字就觉得肮脏。
倪喃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
紧接着,褚之艺又开了口,“但是倪喃,我好像不该恨你。”
闻声,倪喃猛地抬起眼来,看到褚之艺的眼角有些红,“我折磨你,那你又该折磨谁呢。”
初秋的风轻轻灌入走廊,还带着温度,吹在身上也觉得闷热。
褚之艺把地上的包拿了起来,她看向倪喃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除了那双尚在晃动的眼睛,浑身都是死态。
“倪喃,想想自己吧。”
“再这样下去,你撑不住的。”
-
回到凤头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倪喃不想碰到那群爱生事的邻里街坊,专门在旁边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去。
巷口大槐树有一大片Yin影在,倪喃开着手电筒,快速穿过那片黑暗。
再往前走几十米,有一盏路灯,年代有些久远,光线并不亮堂,但好歹可以识路。
褚之艺给的那张银行卡里钱不少,加上倪喃这几天七七八八凑的,正好可以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倪喃打开手机聊天界面,置顶的好友只有一个。
她和时卿的消息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倪喃点了进去,在消息框上斟酌了片刻,删掉了她编辑好的那行字。
舒了口气,倪喃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她加快了速度,往凤头巷最里面走。
然而走着走着,倪喃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步子与她重合,但是有些重。
她往前,那人也往前。
她停下,那人也停下。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倪喃脊骨后一阵凉意,麻意顺着后背往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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