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看着, 看着他在希望和绝望交替中永无止境地受苦,看着他在寒冷中蜷缩起来, 唇间呵出的白雾飞速地消散。
他从来不去看手腕上的伤口,只是仰着头, 半眯着眼, 望着上空不知厚几千尺的地层, 一动不动。
只*T 有她知道, 他在看想象中的天空,天空中的每颗星星都会开花。
那一刻花兮的心前所未有地痛起来,她如一个幻影, 轻轻跪在他身边,细长的手指拢住他的眼睛,不忍再看。
哪怕知道他听不见, 她还是哽咽道:“萧九辰, 你、你再坚持几年,或是几十年……我就来见你啦, 你一定不要放弃, 你做得很好, 以后会变得很厉害, 比天下所有人都厉害,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你会有很好、很好的人生。”
说完她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泣不成声。
其实,萧九辰沉入冰棺后区区几十年,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白凤凰小九不能开口,眼睁睁看着他被花兮忘记,却依然沉默地陪在她身边二百余年,最后为了保护她被天雷劈死,到死也没有被她认出来。
再然后没多久,她死了,萧九辰似乎再也没有笑过。
如果这样的未来告诉眼前的萧九辰,他会愿意坚持下去吗,如果他知道自己拼死拼活得到的未来,就是如此一场荒唐,他会怎么想?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命运唯独对他如此残忍!
花兮抵在他肩头恸哭,而他一无所知。
他们中间隔着的何止是时间。
雾霭浓浓,无情地卷挟着花兮向另一个方向滚滚而下,无穷无尽的雾气突然向某一个方向汇聚,如江流入海,钻进一个单薄瘦削的背影。
那人一身白衣,跪在地上,看起来还是个少年的模样,带着身高抽条造成的骨骼感,又有些先天营养不良的苍白。
花兮再次在汹涌的魔气中落地,踉踉跄跄地往前冲了几步,才刹住脚,一抬头,发现跪着那人正是萧九辰。
她一下子懵了。
她认出这是自己在碧落山的住处,熟悉的衣柜桌椅床铺窗棱,甚至挂在钩上常穿的那件外衣,然而四面墙壁乃至天花板和地面都画上了血色的符咒。
。
她自己的身体就躺在塌上,双目紧闭,浑身带着病气,瘦弱得近乎有些可怜。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捧着一朵硕大姣美的金色花朵,那花生有五瓣,每一瓣都极尽舒展,灼灼绽放,灵气四溢,在黑暗的小室内发着夺目璀璨的光芒,一点点融入她的心口。
随着金色花朵的下沉,无穷无尽的魔气如被驱散的鬼魅般,疯狂地从她七窍涌出,如旋风般环绕在室内,震动得窗棱砰砰作响,被满屋贴着的朱砂黄符阻拦,最终尽数灌入萧九辰的身体。
满屋都在魔气的剧烈震撼中砰砰作响,如风暴中炸响的惊雷,魔气越来越多地钻入萧九辰的身体,简直无孔不入。
他原本苍白的脸更加毫无血色,在剧痛中弓着身子,指节攥得发白,跪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汗如雨下,低沉压抑的喘息逐渐变重,但死都不肯离开阵眼一步。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
她体内的魔气,不是被师父渡化了吗?不是师父*T 冒死救了她的命,还因此和苍岐对战中重伤沉入天池么?葫芦不是信誓旦旦告诉她,萧九辰闯先帝皇陵偷羽化仙殇后,早已不是师门中人,根本进不了结界,回不了碧落山,因此也绝不可能将羽化仙殇交给她,更不可能是为她而采吗?
她当然要信,她不得不信,葫芦忌惮萧九辰,总不可能和他联手起来骗她,更何况以她对师父的了解,堂堂清净上神绝不可能摆弄是非,冒领功劳。
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
那眼前的这一幕又是什么?她手里捧着的为什么是羽化仙殇?为什么所有的魔气都在往阵眼涌去,而阵眼跪着的却是萧九辰!!
花兮灵台剧痛,她抱着头,突然想起,她醒来以后,师父一直在天池沉睡,师父从来没有亲口跟她说过,她体内的魔气是他渡化的。
从来没有。
她应该想到的,江海般磅礴的魔气,岂能说渡化就渡化,就算是以上神之能,最多不过是,将其从一个人体内,引入另一个人体内,但这样的阵法至多只能让两人平分痛苦,只要她灵核还在,魔气就不可能完全剥除。
除非有一朵全天下绝无仅有的镇魔花,将她体内的魔气驱散出来,又在阵法的引导下,埋入另一个人的体内。
“不能这样……”
她是知道魔气入体有多痛的,那是让人恨不得昏死过去的剧痛,是一丝一毫都无法忍耐,一旦发作起来便深入骨髓碾碎灵台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
“不能是这样……”
她不能承萧九辰这样大的恩情,更不能,明明承了这样大的恩情,却一无所知,近乎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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