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眼皮上覆盖了血ye,她的心和手指同样颤抖得停不下来,她不明白,才短短半天时间,事情为什么会坏到这个地步。
她几乎在用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在前行,足尖点过屋檐,风撕扯着发丝,血ye干涸凝结,但她无暇擦拭。
花椒树,水井,连绵起伏的石墙,心在一下下搏动血ye,她的手凉得吓人,有种失重般的恐慌。
村口近了。
那连绵的,诡异的紫色土地,再次于眼前铺陈开来,上面层层叠叠的青绿藤蔓,竟比平时还要茂盛。
浑身浴血的少女提着她的刀,远远地看清了一切。
男人,石像,鲜血,紫色的眼睛,被围在中间的女孩,她光洁的身躯像摆在香案上的祭品。
泠琅的血ye在刹那间凝结,她几乎听不到任何,也想不出任何,秋日的阳光从高处洒落,她只觉得这的确是个杀人的好天。
她在满地哗然中落入人群,杀戮开始之前,先轻轻捉住了女孩的冰凉的手。
在这样的瞬间,她看着对方木然的双眼,忽然懂得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说过的一句话。
刀再快,也有慢上一些的时候,这样的差错,人们往往称之为命运。
少女体会过的人生还很短,她第一次憎恨自己如此迟钝缓慢。这种深重的悔意几乎将她摧毁,她想落泪,可是她觉得连落泪都已是不配。
第113章 紫土地(下)
承诺是很简单的事。
人在做出约定的那一刻, 往往笃信自己可以做到。他们相对着落下热泪,沉醉于当下虚假的满足,即使它未实现, 但必须先感动一番。
李如海说, 一个太容易给出承诺的人,非常容易陷入危险的境地。承诺太多,前行必然沉重不堪, 但若不去管,那无异是对自我的背叛。
做人何必陷入这种两难境界?不如什么都不说,来时轻,去时快。如果你一定想和谁约定, 不如只对自己约定,最后没做到也同样快活。
泠琅听进去了这番话。她有难忘的相遇,过命的交情, 但那些 “我将会”“定有天”, 很少会从她口中说出。
换句话说, 在她短暂的人生旅程中, 除了为刀者复仇, 还没想背负过别的东西,她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责任,遑论辜负。
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领会到,承诺破裂, 心愿损毁, 是何等锥心痛楚。
日光清淡,把周围一切都照得很亮。深紫和墨绿, 土腥和血气, 叫骂与闹嚷, 所有知觉都离她远去——
只剩掌心的冰凉僵硬,是此刻唯一触感。
泠琅握着女孩的手,低声唤道:“阿落……”
她的声音在哽咽,眼中只有干涩:“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脖颈歪在一侧,那双总是怯懦的眼睛此时真正的空空如也。
风声袭来,泠琅没有回头,左臂反手斜掠,刀身划出一道亮白弧线。
重物倒地声起,她依然未曾投去一眼,只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轻轻地覆盖住女孩的面庞和身体。
“一会儿就好。”她柔声说。
清风抚过树梢,云又高又淡,的确是个好天。
少女站在紫色土丘上,身侧是黝黑石像,脚边匍匐着一具尚在挣扎的男人躯体,再往下是层层墨绿藤蔓。
最外圈,是涌动着的,持着器械欲攻而不敢前的村民。
她立于一切的中心,却平静得不可思议,那柄狭长挺直的刀正淌着血,一滴一滴,落入泥里。
刀落,深深没入男人眼边泥土,他浑身抖得像筛糠,用听不懂的语言在叫喊什么。
泠琅低头看他:“对他们说,快跑。”
男人仍是叫骂,刀影微动,他左耳斜飞而出,啪的一声打到另一人脸上。
泠琅重复一遍:“让他们快跑。”
在男人痛苦的嚎声中,她对着人群喃喃:“你们应该没尝过性命被别人把控,是什么滋味吧?”
“跑得越快,活得越久。”
少女双手持刀齐眉,刀面映射着她Yin郁的眼:“想活命,就不要落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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