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宫妃大概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行路之中又聊到了上巳节。
“去年踏春赏樱,今年约是又要举办曲水流觞宴?”
安阳试图回忆起来。
“是,已到礼部审批过,金吾卫到时也会在周边护卫,小姐不必担心,这次是在流月山上举办。”
此山与栖霞山几乎比邻,每到夜半之时,月光照映在溪水之中仿佛流动的月光,有诗人在石壁上留赋一首而得名。
“你也在?”
褚卫迟疑了下。
安阳这才将视线从泛着花船的湖面上挪开,直直地看向褚卫。
此事不一定会落到他头上。
褚卫看着少女清冽如泉的目光,乍一看毫无攻击性,却如天光乍破般将他的思路搅乱。
皇帝不希望节日会出事,因此除开金吾卫还会有其余监督,来保证这些世家贵胄不闹出乱子的同时,关注他们的交流动向。
比如东家的孩子拜了西家的师,哪两家看对眼了想联姻,都会一笔一笔记录下来。
她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这件事,而后无声地想让褚卫去顺她的意。
“会在的,小姐尽可放心,一切不顺心都由得我去做便好。”
褚卫刚应下来,便已经想到接下来大概要费多少心去办这件事。
“我不记得这次的承办是哪家的,我想喝带点甜味的、清淡的酒。”
安阳的手指在褚卫的手背上点着,一边如同夏日私语般吩咐。
“上次韵脚压得不够好,喝了半口把我辣到了。”
“您尽可放心,往年的错漏我不会犯。”
褚卫勾着嘴角,细眉挑起,应声道。
不同于现在大多喜好浓眉大眼,部分爱蓄美鬓的审美,他似乎从未想在外形上去模仿那些世家公子。
书卷气倒是发自肺腑,毕竟确实读了好些年书。
只不过撕开表面之下,尽数是肮脏血污,不堪入目。
他经常如此自嘲。
那声音中从容之下不易察觉的自如,让安阳弯眼笑了笑,抬手擦过了面前少年的脸。
褚卫瞳孔一缩,竟僵在了原地。
略显凉意的柔软放在他的脸颊旁,带着些方才沾染的桂香,指尖的可能是调制拿捏之后未曾散去的檀香。
“鲜花赠美人。”
安阳收回手,见他愣住后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野花——她刚在路边摘的,还有水露在上面,颇有些哭笑不得。
“褚公公总这么听话,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安阳将手背在身后,俯了俯身,调侃。
刚刚理直气壮的吩咐的时候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乍一听全是疑问与旁敲侧击,语气之下全是明令。
“为小姐所吩咐,是奴的本分。”
褚卫恭敬地屈身。
对。
他明明是知道的。
垂着眼的少年清楚地记得,年幼的自己是如何被拖进那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净身的,从此变为残缺之身,迥异于他人。
兄长想要拉着他一同赴死,不愿耻辱苟活,却未曾想到那个时候幼小的自己竟然爆发出了求生欲。
不过是少一截身躯罢了,只要能活下来,又怎么样呢?
那个时候才几岁的他,以为这就和断半截手指没什么区别。
事实上,即使是到了今天,他也这么认为。
要抱有敬畏之心,不可有半分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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