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天已经渐渐发黑,可是路灯仅有几个好使的,却还接触不良般地忽明忽暗。
舒然独自走在僻静的小径,不管过了多少年,心里依旧惴惴不安着。
斑驳的老建筑,年久失修的路面,还有路边时常吼叫的野狗,全都映衬着这里过去的辉煌,和现在的落寞。
自从上面不让再砍树之后,林城留下的就只有名字,跟栲胶厂一样的老国企,全都倒闭停业,遣散员工了。
当年靠企业建设完善的社区,没有人来拆,也没有价值来拆,反正小县城里地又不值钱,新的建筑找块新的地方来盖就好了,只留下老区这里,到了现在还保持着90年代的风味。
扎眼的红砖楼,可以当成古董,甚至小区的路面都是自然的土地。
在当年,这里可是林城第一批六层高的建筑,住在里面的算是人上人了。
舒爸时年,作为栲胶厂的总工程师,意气风发,只不过在当时,还没有舒然,舒然也从来见过爸爸传说中的姿态,只有几张斑驳的老照片,可以依稀可见他的轮廓。
走廊的声控灯,几乎全都不亮了,想要握紧楼梯扶手,可连扶手都开始摇晃着。
废了很大的心力,舒然总算打开了家门,里面的陈设,跟坐上时光机一样,组合柜,布沙发,白灰墙,完整的九十年代风貌。
据哥哥说,这是爸妈新婚时候布置的,从他记事起,从来没变过。
爸爸不出意外地,坐在瓷砖地面上,就着点花生米喝白酒,蓬头垢面的模样,任谁都不想到他年轻的时候。
自从出狱后,厂子体谅舒爸,工作倒是没丢,只是厂子自己也活不下去了,连发工资都困难,有本事的,都自谋出路去了外地,只留下一堆老弱病残相当于看大门。
以舒爸的学历和能力,完全可以找个新地方,开启一片新天地,可是种种变故,让他颜面扫地,似乎再没了心气。
自己蹲了一次号子,还要照顾个累赘,整个人都开始颓废着,抽烟喝酒,跟着厂子一起衰败垂老,和以前看不上的工友们称兄道弟。
现如今,厂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工资,只有一点点退休金,对于低欲望值的他,勉强够喝上几口。
舒然想劝他别喝了,但话在嘴边,没有一次敢开口,如果能让他少憎恶自己一次,就不愿意再多一次。
瞟过一眼,就换好拖鞋进厨房。
预想之中的,爸爸没搭理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喝着。
舒爸到底算是文化人出身,这些年没有把身体暴力,施加到女儿身上,但是却是种更让人难受的冷暴力。
小的时候,舒然想要给抱抱给亲亲,就只有一句滚犊子,长大了些,舒然开始懂事,再不敢离他太近,甚至这些年,说过多少话,基本都能记得清。
没有妈妈,爸爸又是这样,哥哥倒是无所谓,只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干净,其他一概不管。
舒然只能承担起了洗衣做饭这些家务,要不然家里真的会变成垃圾场。
做好晚饭,摆好碗筷,轻轻唤了句,爸,吃饭。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起身的动作,两个人相对而坐,无言的环境下,碗筷的碰撞声,异常的刺耳。
毕竟回到家里,舒然放下心来,换上了背心和短裤,压抑了一天皮肤,似乎终于得到了释放。
只不过,少见的,看到了爸爸若有若无的目光,瞟向了自己身上的空白处。
想要说句话,但饭菜咽在喉中,开不了口。
倒是爸爸他,少见地解答了她的困惑,没什么好气地,抬下了眼睛,只问了句,你哥他,不会花钱给你整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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