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载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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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听到“发育”这个词是在小学一年级。

    七楼阿姨下班路上碰见放学的我,开起一贯的玩笑:“今日你妈做鸡吃嘛?”

    我直直地看向她。女人目光闪烁,到底还是没让天聊死,看到我的胸口,笑容已经挂不住:“哎哟……橙橙这么早就发育了呀?”

    一栋老旧楼房装着一群老旧的人,这些人嘴里又装着山南水北不尽相同的方言,我以为她说的“发rou”指我左胸凸起的rou块,结果第二天妈妈让我套上了文胸。

    “这不是女生穿的吗?”两根肩带吊着肩膀,布料勒着皮肤,遮住肿大的左胸,有种异样的紧闷。

    她顿了顿,平淡地说:“你就是女的。”

    我抬头,只看到她撇向暗处的一双不想说话的眼睛。

    几年后我从科学课本上找到了妈妈藏起来的理由。其实也没有很详尽,冷冰冰的书本并不会说明为什么一个小男孩的胸部会隆起,双腿间会多出一道裂口,或者——为什么一个小女孩多长了一段“前端”。它解释生命、性别、成长、发育、青春期,笼统地概括一切,又隐藏太多,就像不愿多话的妈妈掐掉故事书的所有生动趣味。

    小一之前,罗文芳把家当家,早出晚归,拿一份微薄薪水,闲暇时就打开天窗给我讲夜空中的星群。我用这些星星的名字去交换玩伴的糖果、玩具,或者干脆就是零用钱。糖果、玩具又被我换成了纸币硬币,我把它们都攒在一起,准备等数目足够大的某天再交给她,然后说:你看,我也可以挣钱,所以你不要再那么辛苦。

    一个周末,她反常地呆在家,给我一张崭新的五元纸币,让我去楼下人家待着。

    “不不不,”她飞快改口,“公园、学校,随便哪里吧,晚饭再回来,懂了吗。”

    那时候的旧楼房没有电梯,楼道的灯泡也时好时坏,没有大人会让小孩单独下楼梯。我第一次一个人下高高的八层楼,还被上去的叔叔笑“怎么那么贪玩,也不让个大人带带”。

    越接近底楼越能感觉到chao气,雨很快隔着最后十二格阶梯落下来,我没带伞,转身踩上回八楼的阶梯。

    慢慢爬回去的过程里很快组织完怎么向妈妈交代——其实也根本不用交代不是吗?只需要一句:妈妈,外面下雨了,我没带伞,我需要伞。

    我拖着脚步回到家门前,听到屋子里的女人发出比雨还chao、还shi的喘息。那声音黏腻尖细,可怕得有些陌生。

    还有一道耳熟的男声,我想了想,很快回忆过来那是在楼道里碰过一面的叔叔。

    那个周末不止一位这样的叔叔踏上八楼,有骂罗文芳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也有二话不说直接把她压到门板上的。我躲在昏暗角落,充当沉默的收音机,收听了全部。

    她开心吗?又哭又喘的,是不是很难过?可为什么哭声里又透着欢乐?

    我小的时候不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么,许多听来的话也只是印在脑子里,经年过后逐步理解,但我知道有关于她的部分在碎裂重组,一点点向着现在的罗文芳走来。她戴上妆容穿上丝袜,张开双腿坐在各种地方,所有故事书一叠脑地塞到床边,夜里沉沉睡去,不再讲潦草的故事或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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