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恩迎上周允带着审视的目光,嘴角上扬,样貌谦恭,目光澄澈,心中波澜不惊。
周允望着自己的儿子,周天恩出生之时,他曾给过最深的厚望和宠爱,视其为天之恩,准备将这天下大业交至他的手里,他也不曾令周允失望过,文韜武略都令教习的太傅讚不绝口。
当初有多疼爱,后来就有多怨愤。这股怨愤在周天恩偷偷至冷宫探望夏凊时一口气爆发出来,他以太子之位请求周允放过夏凊,没人能看懂周允当时内心的复杂与纠结,有对夏凊的恨,有对周天恩的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混杂着不捨的哀戚,最终,周允未废周天恩太子之位,而是前无古人的立了多位太子。
可究竟是因为当年夏宰相撞柱血諫,还是因为心中幽微难言的情感?周允为什么做出这般的看似荒谬绝lun的决定,想必就连他自身都说不清楚。
近十年来他曾将之视而不见,更曾与傅林联手演出一场大戏算计过周天恩,在这处处危机的宫中,周天恩淡出眾人的视线,默默成长至如今的模样,以一种强势而不容质疑的姿态回归朝廷,朝堂上满是他的人,宫廷中他的生母为后,既嫡且长,名正言顺。
犹记今早朝堂之上,朝臣附议周天恩请战之摺,端的是义正严辞,周允心中清楚,背后都是周天恩在推动。
周允的心中有骄傲,有自责,有伤感,有懊悔,而他不懂—为什么走到如今,周天恩要请战出征?
战场上刀剑无眼,瞬息万变,若有万一,则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何况周天恩身为储君怎能轻易涉险?
「你们二人为何请战?」视线交锋良久,周允才打破沉默。
「云国犯我边城,身为虹国皇子,自当竭尽全力守护江山!」周天恩掛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毫不迟疑回应,一旁的周天清暗自腹诽-与我想的藉口一膜一样,面上却镇定頷首回应:「儿臣与皇兄所见略同。」
周允有些生气,故作漫不在乎地冷笑一声,双目冰冷扫过明显在和稀泥的两人,沉声道:「既是如此,那朕不允。」
-他对两人有愧,为他们身家性命忧心,可这两儿子却连一句真话亦不愿说!
气氛凝滞一瞬,周天清皱眉,他已经很久没有从自己的父皇口中听到拒绝的答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年周允是对周天清予取予求,而周天清却变得无欲无求似的,成日只与簫声、笛音为伍,一方宫闕,自成一地,谁也不贸然打扰。
反观周天恩则对此经验老道,只是稳重开口:「父皇为何不允?」
周天恩与周天清望向周允,只见皇帝的双目泛着血腥的红色,不知是因中毒而染上,还是被两人气出来的,可周天恩的这声质问却瞬间让周允怒火中烧的情绪冷却下来,过去一幕幕画面闪过眼前,依稀是周天恩跪在大殿前、寝宫前固执抬头开口问:「父皇为何不允?」
父皇,你为何不允我探视母妃?
父皇,你为何不允我出入御书房?
今日他问:为何不允我出战?
彷彿被抽走全身力气似的,原本怒不可抑的皇帝气势全无地佝僂起来,旁观的周天清清楚望见周允看向周天恩的神色盈满无力感,心中不自觉一纠,却不知道自己的皇兄面对这般眼神心中会有什么样的心情,至少表面看,周天恩扬起的嘴角还未落下过。
「我是你们父亲,生和死,你们不在乎,我总该管上一管。」周允闭上眼,声音淡漠,却带丝丝颤抖。
一声「父亲」,周天恩面上镇定,心湖却忍不住泛起丝丝波澜,从来巧舌如簧的人胸口却被两个突如其来的字眼塞满,一时吐不出话来。
他想过周允不会轻易同意,当初拒绝纳妃时的衝动之语本就惹人怀疑,身为皇帝有所顾虑亦是正常;他亦想过周允不许储君随意出征,古往今来出征者大多为将来承袭王爵的皇子,少有储君亲自出征,与古制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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