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亦一愣,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人无视了吗?
可恶,可恶,实在太可恶了!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又自大的人!
沉亦决定当自己是一时好心被疯狗咬了。他重新拉起手煞车,准备要开车之际,他瞥见了副驾驶座垫上一个黑色的卡套夹,他翻了过来,在学生证上看到了苏允诺的名字。
可恶,可恶。
苏允诺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头,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一排铁灰色的公寓。
那是一处尘土瀰漫的荒地,方圆十里都是清一色老旧的平房和民国时期建立的国宅,好几处的房子外墙都翻露出了内部的钢筋,路边随处可见一堆一堆的垃圾,空气间飘散着一股不新鲜的气味。
不过几步远的距离,苏允诺越走越慢,最后停在黄土飞扬的路中央,她抱着自己蹲了下来。
她没想过,她真的没想过会在一夕之间失去她苦心得来的实习和工作机会。现实的种种皆如片片刀锋,从看不见的四面八方将她割得血rou模糊。
每个人都虚情假意地声称为她好,可是没有一个人是真的为她好,根本是在断人生路!
「允诺!」
闻声,苏允诺抬起头。
程牧东站在不远处的公寓入口,她妈妈也在旁边,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极端不同。
程牧东朝她走来,神色紧张,和风细雨地说:「你怎么了?胸闷吗?快跟我回医院。」
苏允诺连忙站了起来,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程牧东朝她伸出来的手,她惴惴不安地瞄向她妈妈。
她妈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允诺,跟我回去。」
「苏阿姨,允诺现在必须要跟我回去医院。」程牧东态度强硬了起来。
允诺的妈妈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眉头深锁,继续喋喋不休地说:「昨天我打电话,你怎么不接?我联络了保险,专员等一下会过来,你没事上节目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样保险会很难买吗?还有院方也真的很可恶,这种事竟然隐瞒家属,不知道保险要提早买吗?」
程牧东微微一顿,「我说苏阿姨,既然你知道结果,也看到节目了,那应该知道,允诺现在要全心接受治疗,等待合适的心脏。」
「程医生,我说过了,我们允诺不会接受移植手术,就算有合适的心脏也不会接受手术,她已经放弃治疗了,你是很间吗?不要再干涉我们了好不好?」
「你说这话是人话吗?这是一位母亲该说的话吗?」程牧东脸上的笑退了温度,不大的声音却充满了威慑。
「允诺是我女儿,她自然会听我的安排。」允诺的妈妈凶狠地瞪着程牧东,眼神就像是地盘被侵略的母狼,「你只是怕自己会良心不安,才会想要允诺接受手术,你是怕允诺如果死了,她就真的是因为你的关係才死的吧?」
程牧东终于大声喝道:「允诺接受手术就不会死!我不会让她死!」
两人一人一边抓住了苏允诺的手,分别都向着自己的方向用力拉扯。
允诺的妈妈力气较小,眼看就要脱手,苏允诺主动挣脱了程牧东的手。
「牧东,没关係。我本来就不打算接受手术,我们家负担不起手术费。」苏允诺拍了拍他的手,往前走到了妈妈身边,「妈,别担心保险的事。我已经成年了,去年我就买好保险了。」
苏允诺勾起妈妈的手,两人一左一右走进公寓,临走之前,她侷促地转头望了身后的程牧东一眼,带着歉意地轻轻一笑,那温柔在她转头的瞬间落寞地隐去。
同一时间,允诺妈妈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等我死了,我想想……你就能领到一千万。」
「女儿你真的是太棒了,那我打电话叫保险不用过来了。」
母女两人的声音随着距离拉远,但依旧字字清晰入耳,程牧东的心顷刻间被凉意浸透。
「她会死,她注定会死,你阻止不了。」有个丑陋恶毒的声音无限回盪在他的耳边,程牧东用力摀住耳朵,但那道声音荡气回肠,无论怎样都甩不开。
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才那么费尽心思阻止,可是她怎么也是和他一样,早就知道了……
相隔几步之遥,沉亦握着卡套的那隻手,手背窜起条条分明的青筋,他就站在树旁,枝干弯斜的绿树,枝叶婆娑,日光透不进来,也没有半点风,由上而下将他收拢在一片Yin鬱。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昨天为什么节目上接电话的那位男医生会出奇地愤怒,为什么他会隐瞒这么重要的事,寧可背负上知情不报的骂名,也不愿意告知真相。
有时候,事情出错了,不一定是轨道歪了,而是从最一开始就不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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