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指着他,“啊”“啊”地叫。
郑文英从后面走过来,端着一盘水果就说:“小孩子家家哪有不开心的事儿,又不为生计发愁。”
说完,她对着堂姐一笑:“来,小丽,自己拿个苹果。”
姥姥从小盒子里拿出叠起来的手绢,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有皱巴巴的纸币,老人把它们沉沉压在沈听眠的手里。
沈听眠努力呼吸着说:“姥姥,我不要钱。”
老人听不清,他又重复了几遍:“不要钱,不要。”
郑文英在旁边嗑瓜子,笑着说:“行了,姥姥给你就拿着吧。”
沈听眠看着手里旧了的钞票,好像是兑换幸福的支票。他总觉得,姥姥是把命给他了。
姥姥还在拍他的手,脸已经老到皱的看不出五官,她含糊地说:“买糖吃,高兴。”
沈听眠背对着母亲,脸上晦暗而苍白,他点点头:“高兴。”
他低着头,以为会看见泪水,但什么也没有,只有姥姥苍老的手,在一遍遍抚摸着他的手背,嘴里还在说着:“高兴,眠眠,高兴。”
他们下午离开了老家,郑文英说要去超市一趟,沈听眠自己回了家。
他好像条没有死透的鱼,黏在床上。
他忽然想,姥姥这么爱他,她会原谅自己的。
他的痛苦那么抽象,不会有谁认为这会和他们的生活有什么交集,他不需要活在苍白的愧疚里。
他的死亡对任何人来说都不过是一场热闹。
他在屋子里乱走起来,步伐混乱,胸膛里好像有个怪物不肯出来,撕咬着他的内脏和血rou,他扯着头发,开始疯狂地哭,大张着嘴巴,额头爆出青筋,整张脸都憋红了也吼不出来。
他不能再等了,没办法再等了。
他找了条郑文英装货用的粗绳子,准备在阳台上吊自杀。
他首先屏着呼吸,握着打结的绳子,让它在下巴摩挲着,随后慢慢蹲了下去。
仅仅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耳后绷紧了,脸皮快涨破了,血rou要被生生挤出来似的,胀痛感让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甚至不自觉想往上翻,他想起小时候玩的整蛊玩具,那个眼球瞬间弹出来的画面,他觉得自己的眼珠子要崩出去了。逐渐的,他喘不过气来,脖子以上的部位全部开始发麻,好像漏了气的气球在密密麻麻的针扎下爆破枯萎。
眼前发黑的时候,门口传来母亲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还好没有失误踢掉凳子,涨红着脸咳嗽着跳了下来。
外面热热闹闹,好像有很多人,还好没有就这么死了,沈听眠这才有些清醒,他记得他以前向自己再三保证过,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家里。
不能死在家里,这是底线。
家里来了客人。
郑文英开小超市的那条街,有几个开别的店的好姐妹。
客厅里好亮堂,郑文英喊道:“沈听眠!”
沈听眠摸着脖子走了出来,看到一屋子女人,沙哑着说:“阿姨好。”
几个阿姨纷纷对他笑:“小眠在呢。”
这下子好热闹,女人们都看向他,叽叽喳喳开了口。
“啊哟,这么大了!”
“那是你见着少,我就天天看见小眠。”
“像你呢文英,太俊了!”
“有没有对象了这么好看?”
“去去去,”郑文英摆摆手,搬出来几个小板凳,“什么对象,得学习呢,快坐啊,别站着,沈听眠倒茶去。”
沈听眠答应着,离开了客厅,他先去了阳台把绳子收起来,然后才去了厨房找茶叶。
那边还在热火朝天聊着,沈听眠烧了水,在灶台前听到郑文英在外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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