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一个晴天,汉口四官殿码头一家牛rou粉面店的小二竟迎到了一个久违的客人。只见客人依旧着一身常穿的青色裤褂,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
小二展颜道:好久不见您了,还是老三样?
客人找地方坐下后,看了一眼一旁的那位姑娘,说:再来一碗牛rou粉,不要辣。卤牛rou多切点。
小二连连点头,正要向后厨开嗓报菜码,又听那客人道:还有,再叫一碗你们做的那种米酒。
好嘞!小二自认识这位熟客两三年里,还头次碰见他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食物和酒都上齐后,方子初看了一眼自己碗内清亮的牛rou汤,再看向肖凉碗里铺成一片的红油辣子,不由得舌尖发涩。
肖凉给自己倒了一盅汉汾酒,抬头一灌,冷冽辛辣的感觉仿佛蔓延至四肢百骸。许久不喝这一口,他此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通透爽利。
见方子初正慢吞吞地嗦着牛rou粉,他把桌上那碗米酒推给她:这东西对你胃口,甜的。
方子初尝了一口,酸酸甜甜中带着股淡淡的酒气,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她仔细向碗里看去,稍显混沌的酒汤上漂浮着数粒细小的桂花花瓣,但更多的是一种颗粒状的黄色果实,珍珠般大小,嚼起来很弹牙。
这叫珍珠果。肖凉看到她那副好奇的样子,主动在一旁开口。他接着又说:这东西我就喝过两口,酸酸甜甜的,我不喜欢。
这米酒确实很对方子初的胃口,她端起碗又连喝了几口。见她一副正要贪杯的架势,肖凉往常凉薄的眼中竟浮现了点笑意。
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肖凉正打算掏钱结账,忽从店内传出一片喧嚷之声。他们二人坐在小店门前的那片桌椅处,声音源自屋内。
你说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好意思舔着张脸赖账?不过一顿面钱而已。原来是店内小二的声音。
另有一个清亮的男音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刚刚不是有个瘸了腿的老乞丐进来么?我全身上下统共就三十文,本打算给五文的,谁知多抖落出一个铜板就差一文钱,你就行行好,我下次来肯定一起结了。
肖凉对这声音竟有点印象,于是站起来向屋内走去,听小二接着说:下次?全都下次来结这店怎么做生意?鬼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肯定有、肯定有。你要相信我呀。这赖账的男子侧身对着肖凉,戴着副眼镜,穿着一身浆洗得褪了色的蓝色长衫。
小二好似就是看不上他,不依不饶:我在这屋里屋外来来回回的,怎么就没见着有个什么瘸了腿的老花子?一定是你早就想赖账了!之后便端着食盘向后厨走去,边回头说:你给我等着,我去找东家跟你理论!
这位小兄弟,可能是你太忙着顾客人,没看到罢。我不会骗人的。男子一着急,快步跟上小二。
肖凉这才看清他的面容,突然开口道:他的饭钱,算到我的账上。之后又加了一句,再给我来壶酒。
男子和店小二双双转过头看向他。小二只是感到惊讶,而那男子却眼睛一亮:是你!
原来此人正是之前肖凉在汉阳江滩附近遇到的青龙帮的搬舵陈焕生。他不知肖凉的名姓,却一直对他心存感激。此番再相遇,心中竟生出几分兴奋。
那个老花子我看到了。肖凉对他说。
陈焕生无奈地笑了一下:唉,没办法,人落魄了就是这样,有时候还真赶不上个花子。
肖凉看了一眼屋外,说:一起喝一盅吧。
陈焕生走至桌前,看到方子初,微微愣了一下。这个姑娘他见过,之前就是和肖凉一起的。
方子初也同时观察了一下他:个头不矮,一张容长脸,五官与一旁的肖凉相比逊色一些,但看起来也是干净舒服的。
桌上又添了一壶上好的汉汾、一盏酒盅和卤味拼盘。
陈焕生接过肖凉给自己倒好的一杯酒,说:还没请教过兄弟你的大名?
我姓肖,单名一个凉。家中排老三。
善良的良?
凉快的凉。
用这个凉字起名的不多。
霜降那天生的,天一下就凉了。
陈焕生点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方子初,心中虽困惑他二人的关系,却觉得这不该过问。这时又听到肖凉说:你不是在那个青龙帮吗?
提到青龙帮三个字,陈焕生还算晴朗的眉目间笼罩起一片Yin云:早散了。
散了?肖凉语气里带着点惊讶,枪不好用吗?。
南大当家一走,三当家和四当家哪一个都不能服众。枪再好用,也没有人心关键。窝里先乱套了,外面再一击,就散了。陈焕生回答,仿佛这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他见肖凉默不作声地喝着酒,又笑道:改天请你去三当家的那里,他在一个大酒楼做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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