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岳屹道是,但又不甘心,亦步亦趋道:“大王还是得想个办法,替先王脱罪才好。”
神域凉笑了声,“先君违逆了睦宗,是不争的事实,你可知道为什么?”
陈岳屹迟疑地望着他。
“我。”他说,“我就是最好的证据。”
陈岳屹怔了下,神色不由黯然。趋身护他到车前,脑子里忽然蹦出个想法来,“大王,有个人,或许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
神域登车的动作一顿,回身问:“谁?”
陈岳屹道:“晋国大长公主。”
晋国大长公主神玉衡是肃宗胞妹,是今上嫡亲的姑母,虽然不是先冯翊王一母所生,总算同出一父,幼时也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彼此之间多少会有些旧情。
但神域与这位姑母并不相熟,只在回朝后的大宴上见过一回,彼此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客气话,就再也没有交集了。现在因这种牵扯朝政的事登门相求,有几分胜算,实在说不准。
若换成平常,他是绝不会利用这层关系求到她门上的,但眼下走投无路,死马也只好当做活马医了。
于是命家仆驱车前往东长干,东长干那片是显贵之地,长公主府就在长巷的最深处。
到了门上,请人进去通传,想必大长公主也很惊奇于他的到来吧,很快便派了近身的女官出来相迎,将他迎进了前面的厅堂。
大长公主坐在圈椅里,因上了点年纪,动作迟缓了,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见他进来,站起身笑道:“今日是吹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结果话音方落,就见神域撩袍跪在她面前,叩首道:“求姑母怜侄儿孤苦,帮帮侄儿。”
大长公主吃了一惊,忙垂手把人搀扶起来,仔细看脸色,孩子像是吓坏了,便温声道:“出了什么事,慢慢说,哪里犯得上行此大礼。”
神域将前后经过娓娓与她说明,最后紧握住大长公主的手,凄恻道:“姑母,我阿翁已经过世二十年了,二十年,难道还不够抚平一切吗?如今陛下要秉公办事,我无力阻止,要是早知如此,我情愿死在湖州,也不回来受这锥心之痛。姑母,您是我的亲姑母,是我阿翁的亲长姐,姑母如何能看阿翁身后受辱啊。求姑母可怜侄儿,向陛下求情吧,不要再让那些好事的臣僚,惊扰我阿翁的亡魂了。”
大长公主听得震惊,“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怎的又翻出来?”
神域泫然欲泣,“想来我回朝,引得人不快了吧。陛下虽顾念手足之情,却无法杜绝那些诛心的奏疏,我如今是无处求告,只有寄希望于姑母了。”
他一番话说得恳切,大长公主虽然不问世事多年,但站在大宗的立场上看,这确实是一桩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仔细打量神域的眉眼,他与先冯翊王有七八分相似,大长公主看着他,就想起那位早亡的阿弟来。
要论姐弟间的情义,其实很一般,二郎是续弦夫人所生的,他出生时,自己已经十四岁了。年龄的悬殊,加上王府里的孩子各有傅母教养,平时也不常走动。后来她出阁,就更为疏远了,只在每年家中有大祭祀时,才偶尔见上一面。
亲厚虽说不上,但亲情总是在的,男人们争权夺利,最后自己的胞兄胜出,那位小阿弟下场很是可怜,她除了嗟叹一声,也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神域回来了,他是魏王一脉仅存的硕果,陛下御极多年无所出,必定要让同宗血脉承继香火,否则肃宗忙活半天,岂不是又将大宝拱手送到了广平王子孙手上。
亲疏相较,泾渭分明。大长公主虽然也料到了圣上趁势打压的用心,但将陈年旧事重新翻出来,气量未免过于狭小了。
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大长公主没有理会傅母递来的眼色,沉声道:“你别急,容我进宫面见圣上,好歹倚老卖老说上几句话。”
神域大喜,忙道多谢姑母,“侄儿原不敢叨扰姑母,来前还犹豫了许久,早知如此,一散朝就该登门的。”
大长公主一笑,“可见你还是与我太疏远了。不过这件事我虽答应你,却不能夸海口下保,陛下思虑周全,远非我能左右。若是不成,你也不要难过,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神域已经很感激了,嘴里应是,比手引她出门。
迈上回廊的时候,见东边廊庑尽头站着一位小女郎,十五六岁光景,容貌生得很娟秀。看见他,脸上浮起腼腆之色。大长公主发现了,笑着介绍:“这是我的外孙女,小字叫呢喃。她阿娘怕我寂寞,从小把她放在我这里养着。”
那小女郎遥遥向他行礼,他颔首还了一礼,也顾不上想其他,引大长公主出了府门。
从东长干到内城不算远,上御道进朱雀门,往北穿过百官府舍就到了。神域护送大长公主到止车门前,拱手道:“侄儿不便陪同姑母一起进去,就在这里等着姑母。”
大长公主颔首,转身带着傅母,走进了幽深的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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