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恼了一夜,着急了一夜,却也只能等到各司上值,才能到官署来见他。结果见了面,几句话交谈下来,他就已经窥出了端倪。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犹记得当初他初回建康,看上去不过是个羸弱少年,连看人的眼神都怯生生的,谁知道两年时间成长如此之快,快到足以一手遮天。他有手段,对付政敌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帮过他的人,也一并盘算了呢。难道仅仅因为私欲,就能随意抢夺别人的未婚妻吗?
如今他还反咬一口,指责他来得太晚,识谙心头的怒火有些克制不住了,干脆抛开行踪轨迹,单来分析背后的隐情,“大王应当知道,我与她就要成婚了,这个时候人忽然不见了,依大王之见,是不是有人嫉恨,急于拆散我们,才会出此下策?”
旁敲侧击半日,终于要直面问题了吗?神域暗暗一哂,向识谙这等文人办事就是磨叽,明明显而易见的事,却踌躇再踌躇,连说话都是隔靴搔痒,让他提不起兴致来周旋。
现在既然说到了这里,那就没什么可客气了,他抱着胸,作势忖度了一番,“我料也是。这种事,不是为仇,就是为情。阿姐又不与人结仇,唯一说得通的,就是有人想棒打鸳鸯。”
他居然还很赞同,也承认得坦荡,一时让识谙气极。
“那么此人的行径,可是有些太过猖狂了?求而不得便用这等下作手段,他有没有问过南弦的意思,南弦会喜欢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吗?”
这番指控,就差砸在神域脸上了,但向识谙着急,自己并不着急,反正南弦好端端在他府中的画楼上待着。
“有时候爱与不爱,就差一点火候,如同烹制美食,火候到了,自然色香味俱全。”他唇角含着一点笑,望着对面的人道,“阿兄,其实我有些不明白,你与阿姐做兄妹,做得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打算成婚?难道去川蜀之前不甚爱,从川蜀回来便回心转意了吗?”
识谙紧绷着面皮道:“我与南弦,自小便有婚约,成婚早晚,不与外人相干。”
话虽这样说,心里不免也有些惭愧。早前在南地时,他就仔细思忖过与南弦的关系,自己与她兄妹这么多年,结成夫妻对她真的好吗?一直犹豫不决,一直内心拉扯,回到建康后才痛下决心,了断了幼时的婚约。但人就是这么奇怪,一旦放弃了又觉得割舍不下,发现神域对她有意思,他心里便纠结起来,极端反感神域常来找她。
神域看出了他的自私,哂笑了声,“女郎的青春很宝贵啊,阿姐接连守孝,孝期一满,阿兄本该娶她的,结果又蹉跎了一年,把她拖累到二十岁。”
识谙不由蹙眉,“我是耽误了她,但婚后自会好生补偿她……”
“补偿她自力更生,以替人治病度日?还是补偿她跟你一起进深山,采摘草药?”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语调,淡声道,“我是个俗人,在我看来阿姐这样的女郎,就应当锦衣玉食供奉着。治病救人是她的善举,不应当成为讨生活的手段。阿兄去南地这么久,家中全靠她应诊收取诊金支撑,对于一位女郎来说,担子太重。况且你在太医局当值,日后未必没有再次远赴外埠的可能,到时候她又要为你担惊受怕,这又何必呢。”
他已然在向他宣战了,摆出了谁是良配的姿态,想让人知难而退。识谙漠然看着他,从他眼中读懂了他的执拗。
不能再兜圈子了,他咬着牙问:“大王,南弦是否在你手上?”
他却沉默了良久,在他眈眈的逼视下,启唇道:“阿兄何出此言呢。阿姐不见了,我也很着急,但阿兄不能无凭无据,就断言人是我掳走的吧。”
识谙有些坐不住了,霍地站起身道:“敢作敢当,大王。我问过允慈,我离京这段时间,你与南弦之间发生了很多。正是因为如此,你心有不甘,一切都说得通。”
神域也站了起来,他生来是人上人,骨子里的傲慢一旦发作,就透出一股权势逼人之感,微乜着眼道:“既然知道我与她发生了很多,那么阿兄为何又要横刀夺爱?说一辈子做兄妹的是你,说要完婚的也是你,她在你眼中,是兴之所至随意取舍的玩物吗?”
识谙被他说得涨红了脸,恼恨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寒声要求,“请大王放她回来。她是女郎,大王莫要坏她名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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