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有场晚宴在绮月公馆举办,我需要一个女伴。”
其实他出席这种应酬场合早就习惯,女伴也不是非携不可,只是身边有人,会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风月麻烦。
钟弥想想,点头答应了,这个可以,也不过分,又问:“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呢?”
沈弗峥看着她的手,皮肤白皙,指骨纤细,捏着一颗鸦青色的小石子。
他淡淡出声:“你这样坐在我旁边,鱼没法儿上钩了。”
再胆大包天的鱼也都被她的小石子阵吓跑了。
说话时,他朝她的方向侧身,那个角度,让他身后匿着大片湖光落霞。
水天相接处,暮色正烈,胭云被酡红烧透,而近处,他那双眼,仿佛湖面下未被照透的水域,浮光掠影,瞧不清明。
钟弥微微张着口,一时挪不开视线。
鱼,没…上钩吗?
钟弥将小石子纳入手心,轻轻硌着掌心纹路。
“那我不扔了。”她低声说。
文殊兰 色字当头一把刀。
次日入夜。
某处富丽堂皇的会所,华灯璀璨。
钟弥家客厅也正热闹。
表姨登门,跟章女士说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八卦消息,神情之夸张,言语之胆颤,仿佛闻所未闻。
“……那个徐少爷是有未婚妻的呀,人家家里眼光高的要命呢!我那天一听徐夫人说有个小姑娘一直在缠着她家儿子,我就心想,也正常嘛,毕竟那徐少爷人长得体面,家里条件又好,哪怕没名没分小姑娘巴着他也是情理之中,惹花惹草都是应该的,可我一听,徐夫人说那小姑娘叫什么,叫钟弥!哎呦!我心里就咯噔一声,我们弥弥讲道理是做不出来这种叫她外公脸上无光的事的呀!”
一句话恨不得带上十八个弯,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巴不得事实确凿,坐准了钟弥攀龙附凤,大家半斤八两,各奔前程,日后别在她们母女面前假清高。
什么京市章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谁还记得。
章女士甚至都不看向钟弥确认一眼,只冲着表姨淡淡笑着说:“弥弥不会,应该是弄错了。”
表姨说:“哪会错哦,那徐夫人都说了,钟弥,开戏馆茶楼的,这城南难不成还有第二家馥华堂?”
长辈说话,也不管是什么长辈,打断都是不礼貌的,钟弥待会儿要穿极修身的裙子,晚上就没吃饭,这时安安静静听表姨红脸白脸都唱起来,只津津有味剥着嫩绿莲子。
到表姨这句说完,她才出声。
“那个徐少爷,我是认识,我跟他高中同届,不过也不太熟,表姨现在在州市的贵妇圈混得这么如鱼得水,消息灵通,不如再打听打听。”
表姨向钟弥狐疑看去:“打听什么?”
“到底是谁纠缠谁?”想到那天在酒店露台借着沈弗峥面子的那出狐假虎威,钟弥不禁露出笑。
“不过他现在应该不敢纠缠我了,就不劳表姨替我Cao心了。”
钟弥一脸纯真好奇,眨巴眼,也向表姨回以晚辈的关心:“哦,对了,那个贵妇聚会有用吗?表姨刚刚说徐夫人眼光高,瞧不上戏馆茶楼,那其他人家呢,眼光高吗?表姨选到心仪的女婿没有啊?”
中年妇人的脸色登时一阵青一阵白,方才眉飞色舞粉墨登场,现下仿佛丧夫失子的苦楚青衣,咿咿呀呀唱不出调。
钟弥看得很满意,轻拍手,拂去手上的莲蓬皮,起身说:“我晚上还有事,就不陪表姨继续聊了,您自便。”
不多时,人走了。
钟弥也从自家楼上再度下来,穿之前那件从宝缎坊取回来的旗袍。
玉白的绸,绣着浓碧夹淡青的文殊兰。
本来以为今年夏天过去自己也没什么机会穿这件斯斯文文的旗袍,衣服取回来除了在镜子前多比量几回,也只是等着过季封箱。
现在好了,物尽其用,还沈弗峥的人情,穿去宴会上扮淑女。
她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替沈弗峥挡那些可能缠上来的莺莺燕燕。
车开在去绮月公馆的路上。
夜色正酽,路旁的灯光流淌进车厢里,照得那一身旗袍微微泛着丝绸织物的光泽,温润风雅。
钟弥没想到沈弗峥还记得这件旗袍。
“纹样很别致。”
他侧首打量着说,“像是兰花。”
钟弥一愣,随即解释道:“文殊兰不是兰。”
“不过花语很好。”
钟弥以前对“惜字如金”的认知刻板,觉得惜字如金就是不爱说话,漏了一个“金”字,跟沈弗峥认识不长,却觉得,这词配他才绝妙。
就譬如此刻。
正常人会接话问一句“文殊兰是什么花语”,可他不问,只是淡淡看着她,静等她的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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