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 -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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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说话,拇指食指捻起掌心的一粒松子仁,转过身去,喂给笼里的雀。

    漂亮的小雀在里头蹦得欢。

    沈弗峥就跟着看钟弥逗那只雀。

    “你养的雀?”

    “嗯。”钟弥背身对他,仿佛很享受这种藏住面孔情绪的对话状态,看着笼子,有几瞬发呆,然后稍稍侧过脸问他。

    “沈先生,没养过雀吗?”

    她在一语双关。

    沈弗峥目光静了下,仿佛看透她的小心思又不点破:“倒是没经验。”

    无法确定他的回答是否具有深意,可钟弥却没忍住为这个回答胡思乱想,一时没再出声,只是装作逗雀的样子,又捡一颗松子掰碎喂进笼子里。

    周围并不安静。

    两场戏相接,有客走,有客进,有客继续喝茶谈天。

    没多久,沈弗峥捏着蓝瓷杯,朝她所在一指,她听见他用一种很淡的声音问:“你这个雀,要怎么养?”

    他也在一语双关么?

    钟弥不能确定,微愣着回:“我这个雀,挑食,不是谁都能养的。”

    他看她半晌,微微颔首,举重若轻道:“有道理。”

    台上的花旦水袖一抛,正唱到婉转处。

    没一会儿,服务生添了壶热茶来,斟茶的哗哗水声将钟弥目光从戏台上牵回,隔着袅袅茶雾,她看对面坐着的沈弗峥。

    光线被泛黄的老玻璃削弱,映入室内,一旁屏风里绣的竹兰,化作层层灰影,落在他的白衬衫上,台上唱着光转流年,这厢便淌成一副浓淡皆宜的水墨画卷。

    高朋满座里,钟弥望着对面人瞧戏的眼梢,忽然想——

    戏文里讲的因缘际会,也难胜如此了。

    无事牌 你这车牌,是我生日

    沈弗峥要离开州市了。

    那天戏散场,得知这个消息,钟弥并不意外。

    之前那晚逛完陵阳庙街,盛澎问她学校几月份开学,钟弥说九月初,但没说自己在京市得罪过人,身上有点事儿,到时候托同学弄一下开学报名的手续,很可能九月份不会去京市。

    盛澎跟她说:“相逢即是缘,京市那边还攒着一堆事儿,我们明天就得走了,那弥弥咱们有缘京市再会!”

    说着,拿出手机朝钟弥晃一晃,“加个联系方式?以后好联系?”

    听到他们明天就得走了,钟弥先怔住一瞬,下意识转去看沈弗峥,嘴上答着盛澎的问题。

    “说了有缘再会那就是凭缘分,你不相信缘分么?加联系方式就是手动作弊了。”

    盛澎笑着,收了手机说:“好好好,我不作弊,我作什么弊啊我,我死相信缘分的,再说了,真遇不到,哪天开车路过你们学校门口,我不走了,我蹲着等你还不成吗?”

    钟弥提醒他,学校保安大叔很严,校外车几乎不让开进。

    盛澎手一挥笑说:“没事,我跟你们学校的一个领导很熟。”

    不知真假,钟弥没继续跟盛澎扯,问沈弗峥:“你们明天很早就走吗?”

    “我不急这两天。”沈弗峥说。

    一旁没说话却一直留心观察的蒋骓立时应着:“对!四哥跟我们不是一个行程,我跟盛澎先回去。”

    这话回答的,让钟弥更加困扰了。

    不急这两天的意思,是明天他本来也要走的吗?

    如果是,那么不久前她问他还有下次见面机会吗?他当时的回答,那个“有”字里的干脆,不是无需思考的顺应,而是像车子急拐弯变方向那样迅疾。

    她曾觉得第一眼的潦草心动,经不住细究,太肤浅。

    可此刻一颗心却似搁置在沙滩边,被一息一息的浪chao冲刮得有些莫名发软。

    又会想,这世间。

    镜花水月,哪一样不肤浅?

    有些感情,再少见,也不是什么掘地三尺的矿金,它没有那种费劲的人为属性。

    更像是倏然而至的极端天气。

    没有任何兆头,也不适合期待。

    将沈弗峥从戏馆门口送走,钟弥站在傍晚的满天余霞中,身后偌大戏馆,人越来越少,门口不止他那一辆车驶离,车子纷纷从她眼前开过。

    这场景,既寻常又不寻常。

    钟弥走神,觉得有一个词很适合用来形容这场面,但灵光一现,没捕捉,之后像一种应激屏蔽似的,无论怎么也想不起来。

    思绪胡乱游走之际,钟弥捡起一桩差点忘了的事。

    答应了某人算命胡说,还没做。

    -

    次日上午,天气预报说有雨。

    高楼顶端笼着将雨未雨的灰青厚云,浮尘积在马路边,出租车一开过,薄灰飞起,窗外可见度立时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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