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蔓蔓落下让杜蘅局部成为好同志的那一脚的时候,江教授正领她看伏兔出土的位置,讲解礼仪性陪葬用车的基本构造。杜蘅任劳任怨,答应今晚留在这边,先把伏兔补全图画出来。这是夏教授负责的区域。许蔓蔓、苏灵、梁唯诚叁人只能在这边帮忙,和夏教授的学生一起,做些基本的记录工作,文物还不能轻易碰触。一见杜蘅,许蔓蔓自然想到陈顺。无处不在的陈顺。春耕劳动时真把陈指导员翻来覆去听了个无数回。队伍要给红薯地浇水,来回二里地,刘胜挑到腿软。郑铁强在旁挖苦,说咱们陈指导员来回十趟气都不喘一口,那才叫真爷们。麦子一熟,老农们看着一亩亩的麦田,也在说陈顺。说陈顺耐力好,五里半,一垅一亩半的地,绝对的长阵1,谁看了都害怕,陈顺不怕。一手“搓把”绝活,收麦时手到镰到,远看跟直接从地上拿麦子似的。说到起劲,连吴丰义也会凑上一句。麦子割下来要打场,装麻袋,一麻袋说是两百斤,实际也有个一百六七十斤吧,陈指一人能扛一袋,体力好。许蔓蔓心想,陈顺一身硬rou倒也能看出几分好体力。王喜春受伤住院那几天,她假装上场部问有没有家里来信,其实是想打听打听王喜春伤势。那天在机械科,她见到陈顺了。骑着那匹毛色发亮的黑色顿河马,勒缰下马,那一串动作,她不知道怎么说,叫她心头呼呼发紧,像破了一道口子似的。陈顺下马后先解手套。也许是才干完活,不知干的是什么活,那只戴黑皮手套的左手,他用牙咬脱手套的动作,对着正午老阳看去一眼,甩甩头。吓得许蔓蔓赶紧别脸,不再从窗户窥看这个男人。外面传来他的说话声,感觉心上口子破更大了。不久之后,健稳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陈顺在找一个叫叶永捷的人,机械科干事请他进办公室喝口茶。许蔓蔓一下子坐直起来。脚步声终于踏进办公室。一股微涩,野蛮的青草气先一步漫进来,很特别的味道。她最讨厌粗气大嗓的男人,陈指导员也是个乡下人,力气大一点,身高高一点,样子英俊一点,没什么不同,对,没什么不同!她哄好自己,抬眼。男人味十足的手闯入,前方是陈顺那条结实带青筋的胳膊,衬衣袖子挽在肘弯,他拿茶缸的动作竟然是掐。生生掐住那么大的茶缸,拿起来。筋骨毕现,手指很长。大臂肌rou很鼓,好像快把衬衣撑破。那是为他预备的茶水,她听到他在喝水,咕嘟咕嘟两声,很响,喝完清清嗓子,继续和机械部的干事说话。办公室里的人对他的称呼五花八门,有叫哥,有叫陈指,有叫营长。陈蔓蔓瞄了一眼,正好看见陈顺和人说话时一口整齐的白牙。他的嘴唇薄薄的,下半张脸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低气压。从此,那只掐茶缸的手时不时在她眼前浮现。哪有人这样拿茶缸的。掐得她喉咙发紧,心口乱跳。许蔓蔓脚下打滑前一秒想的正是陈顺那只手,喉咙莫名难受,这是个粗鲁又野蛮的男人,她讨厌乡下人。正想着讨厌,脚下一声咕唧,眼前事物遽然出现奇怪的视角,慌乱中不知道踩到什么,先软后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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