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萧时琉轻轻叩门。
本来外面雷声太大,洛辞越在自己寝殿下了结界,屏蔽了外面的声音,还没睡熟,萧时琉便来敲门了……
“怎么了?怕打雷就自己下结界,这么简单不用教了吧?”
萧时琉哦了一声,又小心翼翼道:“我心很乱,能不能和师尊一起睡?”
“没用,”虽然嘴上十分嫌弃,但洛辞越马上又道,“进来吧,不许说梦话吵着我。”
“谢谢师尊!”萧时琉轻轻打开门,然后进门凝了一小抹光,他熟练地从柜子里取过一套被褥铺在地上,他小时候想和师尊睡的话都是这般,在地上铺一套被褥,睡在他床边。
洛辞越心中想着,明天怎么和他说沛愉的事,要不要叫他干爹说比较好?
都答应了明天跟他说,要是让他直接看整个故事,那更加残忍了,口述已经是对他比较温柔的方式,既然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辗转半晚,洛辞越终于想到了一个最温柔的方法,他嘴上总是对这个徒弟没半句好的,却总是最疼爱呵护他,而自己却还不承认。
子夜时分,外面的雨和雷声已经停了,洛辞越通灵道:“我知道你还没睡,明天我来给你老人家送点好酒,帮帮忙好不好?”
他通灵的对象本来想装睡的,一听到好酒便不想装睡了,回道:“什么酒?”
“望京来。”
“一言为定!”
“就知道你还没睡,你这老腰子怎么还能用啊?真是奇了个怪。”
“我腰子好得很,你担心你自己吧。”
洛辞越看他答应,便直接跟他说点大概,先打个底,对方看在酒的份上,想了片刻,便也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萧时琉醒来,只见洛辞越披着外袍,坐在窗台边看风景,他揉揉眼睛,唤了一句:“师尊早。”
“嗯,梳洗一下,去外头逛逛再说。”洛辞越彻夜未眠,看他醒了,便去换衣服,萧时琉心中在想,关于娘亲的事,师尊答应了今天说,在百闻宫说就可以,为什么还要去外头逛逛?
想来,师尊自有师尊的道理。
萧时琉仔细梳洗好,换好衣服,已见洛辞越在正殿喝茶,旁边还放着几坛酒,还是过年的时候都舍不得喝的望京来,进殿中拱手道:“师尊。”
看着他穿来穿去都学自己穿白衣服,自己怎么看怎么都像只老狐狸,而他怎么看都像是一朵纯真小白花,今天过去不被生吃了才怪,不过想想也就算了,穿成什么样都是这么一个天真样,改不了,只能摇摇头道:“走吧,拿着望京来。”
萧时琉乖巧地提着那几坛望京来,洛辞越摆摆折扇,召了一块云,萧时琉跟着他身后也站在云上,现在他还不够资格腾云,出门只能御剑,或是蹭师尊的云。
腾云飞了许久,洛辞越带他到了天界一处偏僻山头,头疼地挠着头通灵道:“上百年没回来,忘记怎么走了,酒你还想要的话就出来接接我。”
片刻,有一把飞剑迎面而来,洛辞越通灵骂道:“吓死我了,谋杀吗?”
萧时琉也不知道他与谁通灵,只是他从未来过天界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敢说话,只能静静跟着师尊。
跟着那把飞剑,他们俩腾云到一处洞口,从云上下来,洛辞越对他说:“认着这条路,以后没钱就过来拿。”
“借钱吗?”
洛辞越摇摇头:“借什么借?不用利息吗?直接来打劫就是了。”
“啊?”
话音刚落,洛辞越带着他走入洞中,一过洞口,里面是一片金碧辉煌的洞天,有高山流水有瀑布飞鸟,比外面看上去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里面还有一片天地,是一处传统的洞府。
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很大的宅子之中,洛辞越带他径直进门,打开一处大门,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左右,长得俊美异常,穿着一身墨绿道袍的神仙,正给他们倒上一杯泛着热气的清茶。
洛辞越指了指萧时琉道:“你徒孙萧时琉,”又指了指他,“你师祖,玄神浮屠老祖,施不若。”
“师祖好!”萧时琉连忙拱手礼道。
“徒孙乖,过来师祖这边,”施不若看了看洛辞越,又看了看萧时琉,连看了几眼,疑惑道,“你哪个师弟妹的遗孤啊?哪拐的啊?”
洛辞越没好气回道:“什么遗孤?老东西,我还没死呢,是我正儿八经的徒弟。”
萧时琉看他们俩互相嫌弃,施不若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喝茶,洛辞越也示意他坐下,萧时琉才礼貌坐在茶案前,捧起茶盏礼道:“谢师祖赐茶。”
施不若看见他就觉得喜欢,又给他递了茶点,微笑道:“多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拜在我这废物逆徒门下呀……”
“你老眼昏花啊?你一把年纪还是玄神,我都早成上神了。”
施不若给他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你年纪也不小,连个徒弟媳妇都没给我带回来,真是废物。”
洛辞越理所当然道:“你教我不近女色的啊,你以前忽悠我的时候说我们这门内功近女色会影响道行,现在怎么就怪起我来了?你自己昨晚睡在哪几个姑娘床上你自己没点数吗?怎么就不见影响你道行?”
“孽障!”施不若对着他拍案骂道,“你以前脑子都没长清楚,近女色当然影响道行啊,现在叫你给我找个徒弟媳妇还不如杀了你似的。”
“我觉得你现在脑子也没长清楚,近这么多女色,怪不得现在还是玄神。”洛辞越也不客气回道。
“有神籍我都不要而已,谁像你这么傻啊,为了个神籍飞升上神去当苦力。”
“你为老不尊,当初忽悠我不近女色不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又年轻,你怕姑娘都喜欢我,看不上你个糟老头子,才忽悠我不近女色!”洛辞越说得更加理直气壮,他这张脸放在天界,是没几个神仙能比得上,若不是出了名脾气差心眼小爱记仇又小气,早就很多女神仙倒贴了。
施不若连忙对萧时琉道:“别学你师尊,来陪陪师祖,师祖亲自辅导,保证百年之内升化神!”
洛辞越搭着萧时琉肩膀道:“他教过的,除了你师尊我,全都死绝了,听话,除了问他要钱,其他别理。”
施不若急眼道:“孽障!你带师弟妹带到死绝还把锅甩我身上?”
洛辞越不客气反驳道:“你得了吧,全师门就我一个上神和你一个玄神,连个上仙都没有,谁还能有我们两个神长命啊?连教出一个有我一半道行的都没有,你就好好背锅吧。”说罢,洛辞越就重重往桌上放了几坛望京来。
一看望京来,施不若又气不起来,自己酿的那些还没酿好,昨晚被他提了一嘴,馋了一晚上,怪就怪自己嘴馋,假装生气道:“下回别光带酒,带个徒弟媳妇回来。”
“师尊,师祖,感情可真好。”萧时琉在一旁看愣了。
施不若朝萧时琉道:“乖,师祖给你个见面礼……”说罢,施不若打了一个响指,耳际最后只听见洛辞越喂了一声之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萧时琉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见是化了女相的萧清霖在眼前,萧清霖挑着挂起来的衣裙,漫不经心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你都升金仙了,留在素问宫像什么话,我帮你请个折子,受封吧。”
“谢过素问上神……”萧时琉微微福身拱手礼道,他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只有一双眼睛,他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了一把女声——是娘亲的声音。
萧清霖微笑道:“哪有什么谢不谢的,这些年在素问宫辛苦你了。”
沛愉欣喜道:“是上神照顾我才是,若不是上神指点,沛愉哪能修成金仙呢?”
第二日,天帝册封的旨意下来,册为了润灵元君。
萧时琉通过沛愉的眼睛,眼见她从素问宫神官被册为润灵元君,身边也被赐了神官,日夜努力修行,不知过了多少年才修为上仙,众神仙尊称一声润灵上仙,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萧时琉飞速看着沛愉的努力修行,直到沛愉眼看要飞升化神了,她便入了渡劫池。
上仙飞升化神,要么就是机缘到直接渡劫,要么就修到差不多程度,进渡劫池渡劫,上仙飞升化神的天劫,是所有飞升的天劫之中最难最危险的……
而每一位神仙遇到的劫数内容都不一样,到了沛愉,便是投胎到那个进士爹家中当不受宠的庶女,从小便被嫡姐欺凌,嫡姐落水病逝后,家道中落,那年的沛愉才十一岁,白天做些刺绣去卖钱生活,晚上和老祖母挤在城郊茅屋的茅草床上睡觉。
后来沛愉认识了一个才华横溢的穷书生,那书生与她山盟海誓,沛愉便典当了自己所有首饰给他凑盘缠,熬夜做刺绣做得眼都快坏了,可那穷书生三年未归。
三年,足够萧家员外公子等她,让她对穷书生死心,带着聘礼提亲那日,萧时琉才通过沛愉的眼睛,再见到自己爹爹……
萧家其实对沛愉很好,沛愉是自愿嫁去的,为的是老祖母不用和她一起做刺绣女红苦熬生活,可是她并不开心。
成亲后,萧家公子百般讨好沛愉,她不爱金银俗物,只喜欢看书作画,侍弄花草,所以整个萧家各个角落都栽满了白姜花,也为她寻了不少古书名着,将她用心画的诗画Jing心装裱。
萧家也不会强迫沛愉,只是说好,每个月圆房一次,若沛愉不愿也可以不圆房,两年沛愉才生下萧时琉,萧时琉出生时,他爹爹和祖父也说了,随沛愉想不想抚养孩子,若是不愿便养在府中别处,但沛愉也很温柔负责将萧时琉养到三岁。
可这么完美的家庭,独独却有一些缺陷——沛愉她不仅不爱丈夫,她只是在做一名妻子一名母亲的责任,依旧终日以泪洗面,她决定亲自抚养萧时琉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对着孩子可以不哭泣。
萧时琉通过沛愉的眼睛,看着刚出生时的自己渐渐长到三岁……
终于到了萧家大火那日。
萧时琉亲眼看着,那杀人放火,灭门夺妻的惨案,被杀的是自己亲人,被放火的是自己家,被灭的是自己全家一门,被夺的是自己母亲。
沛愉在大火之后被掳到一座犹如囚笼的小宅子之中,从员外家的少nainai变成了一名小官的外室,十二年后在这个囚笼之中花残粉褪,变得疯疯癫癫,然后三十出头的年纪便满头白发郁郁而终……
在沛愉死后,这个劫是渡不成的了,飞升不成化神,她回到天界,仍然是润灵上仙,而心境却和被囚的十二年之中极其相似,似乎是走不出渡的这场劫,直到一个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出现……
幻境,戛然而止。
萧时琉通过沛愉的眼睛,看清楚了一切真相,醒来时已满脸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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