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拖油瓶 -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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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青石桥阶上缓缓下来一道颀长身影。走进了,才看出这人年纪约在四十上下,皮肤白净,眼眸清亮,须发修剪的整齐Jing致。相貌虽比不上陈珪的清隽俊秀,却也气度雍容,举止沉稳。身上只穿着一件驼色绣竹叶暗纹的鹤氅,外罩藏蓝缎子面锁黑绒边的大斗篷,手内还提着一只做工Jing巧的锦鲤戏莲灯。

    陈珪见状,忙堆笑上前,拱手作揖道:“原来是尤大人当面。上元佳节,尤大人也出来逛花灯?”

    说罢,视线又扫过尤大人的身后——既不见小厮长随,也不见家眷子女,难道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出来逛灯会?

    陈珪这么想时,不觉暗暗皱了皱眉。

    那位尤大人闻言,不觉苦笑着摇了摇头,因说道:“家中烦闷,便出来走走。”

    说话间,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因着方才催促二姐儿放河灯,这会子已经落在众人身后的陈氏身上——

    但见花船通明,花灯辉映,千万盏荷灯星星点点明明灭灭的河水旁,陈氏披着一领藕荷绵绸银线挑绣缠枝梅花的大斗篷,俏生生地立在周围或着大红或着明绿皆打扮的花团锦簇的游人中间,便如一支袅袅婷婷静静绽放在水中央的芙蓉,愈素则愈妖,愈显活色生香。

    留意到上峰一瞬间的怔然痴迷,陈珪心下一动,旋即又是一笑。便替尤大人引荐起自己的家人来——直到了陈氏跟前儿,陈珪方说了一句“这便是我那妹子——”

    尤大人便接口说道:“哦,原来这就是坊间传言的令妹。果然……”

    下剩的话,尤大人自悔冒撞,忙掩住不提。那陈氏早也留意到尤大人时不时瞥过来的灼灼目光,更明了那半截话的未尽之意。心下冷笑之余,故意向尤大人勾唇一笑,但见眼波流转间,眉目缠绵,风情缱绻,看的尤大人愈发的神魂驰荡,只觉着身子都酥了大半边,竟不知身在何处。

    陈老太爷忙横眉冷目地瞪了陈氏一眼。陈氏吓了一跳,忙低头敛目,收敛声色。尤大人亦回过神来,尴尬的轻咳两声,便向陈珪笑道:“天色不早了,尤某还有些琐事要处理。贤弟请自便罢。”

    陈珪闻言,仍旧笑眯眯的寒暄客套,作揖道别,仿佛根本没留意到尤大人的几番失态。

    尤大人一壁同陈珪闲话儿,一壁向陈家众人辞别。目光再次不由自主的看向陈氏,却见陈氏正低头同两个粉雕玉琢,眉目Jing致的小丫头说话,压根儿没理会他。

    尤大人便是一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作揖离开。整个人形单影只的陷在花灯会比肩继踵的人chao中,仍旧回思这一幕灯前相遇,不免有些意犹未尽。

    另一厢,待尤大人走后,陈珪却笑向众人道:“这位尤大人,便是我日常说的,很看重我的那位上峰。说来倒也凑巧,他的发妻也是去岁春里没的。倒是和蕙姐儿同病相怜了。”

    一个寡妇,一个鳏夫。

    一句话未落,陈氏早已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的说道:“哥哥要打甚么主意?你想在我跟前儿弄这些个瞒神弄鬼的事儿,可不能够。”

    陈珪闻言,便笑道:“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我竟不明白了。我不过是想到了,随口念叨一句。偏你多心。人家可是正经人,又情深意重,要给发妻守一年的孝呢。”

    陈氏闻言,嗤笑道:“这话说的,好像我不是正经人似的。”

    说罢,又笑道:“不过是守一年的孝罢了,便说甚么情深意重。像我这般肯替我们家短命鬼守三年的,岂不是海誓山盟了?何况这一年清静,也只是面子情儿罢了。家中姨娘通房一大堆,我就不信,他能忍住做和尚。”

    陈珪便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府里有姨娘?”

    陈氏冷笑道:“你们男人都是个甚么德行,我会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不过懒得说罢了。”

    陈珪听了这话,越发调、笑道:“既这么说,你哥哥我倒是难得一见的白毛鸦。这事儿你嫂子是最知道的。”

    冯氏闻言,大啐了一口道:“你们兄妹两个扯闲话,偏拽上我做什么。”

    陈老太太却当了真,且疼女儿的心切,忙拽着陈珪的衣袖问道:“你说这位尤大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品德行?家中还有什么人?你与我细细说来,好儿多着呢。”

    一句话未落,陈老太爷却Yin沉着脸斥责道:“大庭广众的,说这些淡话做甚么。安心看灯罢。”

    众人闻听这话,不觉暗暗咋舌,相视一笑。

    陈老太爷与陈老太太却是一马当先,扶着青石桥旁的雕花栏杆缓步登上桥阶。跟随的婢子小厮见状,忙上前搀扶。陈老太爷却摆了摆手,因说道:“我自己走,不用人扶。”

    陈珪闻言,忙上前扶住陈老太爷的胳膊,因笑道:“天冷路滑,何况外头不比家里,地上的残雪尚未清扫干净。还是我扶着父亲罢。”

    陈老太爷闻言,只轻瞥了陈珪一眼,却是没说旁的。陈氏见状,忙绕上前去搀扶着陈老太太,口内仍说笑道:“哥哥扶着父亲,我来扶着母亲。您老人家可别吃醋啊!”

    说罢,回头笑向冯氏殷殷嘱咐道:“嫂子可替我看顾着两个姐儿。倘或一不留神走丢了,我可没处哭去。”

    冯氏忙笑着答应,陈珪却朗声取笑道:“你怕甚么,真弄丢了大姐儿二姐儿,回头我叫桡儿婉儿给你养老送终,亏不了你。”

    陈氏闻言,也不恼怒生气,仍是似笑非笑的斜睨着陈珪,口内笑骂道:“说的好像你能做主似的。真有本事,你现就跟爹妈和嫂子商议了,把桡儿过到我的名下,明公正道改族谱的给我当儿子,那我才是真服了你——恰好我现还缺个儿子,你若真的急我所急,便是我的亲兄弟了。”

    说罢,仍笑向立在人后的陈桡道:“桡儿,你过来。打从今儿起你管我叫妈,以后我疼你。”

    闻听陈氏这一席话,别人尚未及反应,陈老太爷忙照地上大啐了一口,口内喝骂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出你们这一对儿混世孽障来。迟早气死我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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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老太太在旁,亦是连连摇头不断嗟叹,只说陈珪兄妹“着实不像话”。

    陈府其他人跟在后头,亦且笑着不理论。陈珪兄妹两个这才罢了。

    说笑间便到了桥上,二姐儿趴在栏杆上极目远眺,但见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水中一轮明月相映。天上虽不见繁星点点,然水中却有千万盏荷灯闪烁明灭。那月华倾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霎时间披上了一层银纱,如梦似幻,更似隔断了牛郎织女的那一条银带。

    顺着水流逆溯而上,但见更远一些水域宽阔的地方,城中权势富贵豪奢商贾之家扎的彩船各式各样,皆以绸绫纸绢妆点,鱼跃龙门、千手观音、童子拜寿、百鸟朝圣、八仙过海……华彩缤纷,争妍斗艳。最显眼的却是河水中央缓缓驶过来的一支双龙飞天的花船,那船身长有二十来丈,船身高有三丈多。两只硕大的龙首高高昂起,几欲冲天,恨不得将周旁的彩船都比没了。

    尤其是龙首上的那四只龙睛上镶嵌的四盏西瓜大小的玻璃绣球灯,内壁嵌四块半弧的西洋镜,镜面冲外,越发将玻璃绣球灯内的灯影逼向外头,远远看去,真如两条活龙游水一般,越发显出其狰狞凛冽栩栩如生的气势来。龙眼镶嵌西洋镜与透明玻璃,乃是为了“画龙点睛”。而龙身上的鳞片却都是彩色琉璃镶嵌拼接而成。体内仍点着数千只灯油小蜡,远远看去,通体的光亮金碧辉煌,炫彩闪耀,直逼云霄,将河水亦染成片片的金红明绿之色。河水浮动时波光粼粼,灯火与水光争辉,让人一时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光。

    二姐儿看得目眩神驰,瞠目结舌。今时今日才明白什么是玻璃世界,珠宝乾坤。旁边陈桡等人亦是大呼小叫,指指点点,桥上看景儿的游人皆交口称赞“真不知道是谁家扎的好花船,竟如此富贵豪奢。”

    正暗暗议论间,只见身旁一个作青衣小帽小厮打扮,肩上驮着个三四岁小女娃的二十来岁的小子指着那龙船开口炫耀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南安王府家扎的花船。那龙眼上的玻璃绣球西洋镜灯和龙身上的琉璃都是我们家老爷亲自挑了送到南安王府上的,断断错不了的。”

    众游人闻听此言,忙上前追问不休。那小子二十来岁,性子跳脱,正是争荣夸耀好卖弄知识的年纪。见桥上之人众星捧月般将他围在中间,一发得了意,口中舌灿生花,忙把他家老爷姓甚名谁,门了。”

    话音未落,只见陈氏柳眉倒竖,满面愠怒的模样,由不得摆手安抚笑道:“罢,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有猫儿不偷腥的,你只管交与我,哥哥必定给你处置的妥妥当当,不叫你Cao一点子心。”

    陈氏闻言大喜,忙奉承了陈珪一车的好话。俄而又面露犹豫之色,向陈珪吞吞吐吐的道:“可是老娘那里……”

    陈珪因笑道:“这点子琐碎事,很不必告诉她老人家。混过去就完了,何必大家生气。”

    陈氏闻言,连连点头答应着。因想到来时忍不住喝喝骂骂的模样儿,又后悔不迭——光顾着心疼银子受委屈了,竟忘了这一回事。虽是在哥哥的院子里发作,少不得有人长嘴长舌,倘或一句话告到了老太太跟前儿,倒不好了。

    陈珪打量着妹子的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当即笑眯眯的宽慰道:“妹妹放心,我院子里的人,原没有多嘴多舌的。何况东院儿离着老太爷老太太的上房且远,他们必定听不到的——即便是听到了一句半句的,我叫你嫂子随便找个由头褶过去,也就是了。”

    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兀自开口劝道:“只是你这爆炭似的性子,少不得要改改——这几日我瞧着,你竟是越发气性了。你如今孀居在家,我们怜惜你寡妇失业的,少不得迁就一二。等到来日另嫁人了,况你又是二嫁,人家更不能容你的小性子。”

    陈氏只顾想着那笔嫁妆银子,没留神陈珪话中的意思。心不在焉地听着哥哥的规劝,口内唯唯答应。

    陈珪眼见如此,深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倘或真有那么一天,少不得要煞费苦心的调、教一番,才好拧过这性子来。当下却没这工夫,因想到二姐儿之事,少不得又劝道:“世人以女子贞静为要,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识字针黹女红且还罢了,闺阁之内,若是太过Jing通于庶务算盘,总归不是什么好名声儿。今日之事,要好生告诫一番,很不必外传才是。”

    这话倒是正经。陈氏闻言,忙肃容以待。冯氏也忙开口道:“我即刻便吩咐下去,不叫她们乱说话。”

    陈珪点了点头。当下又说了些闲话,已至掌灯时分,众人便齐聚着到上房去吃晚饭。

    陈氏察言观色,果然陈老太爷并陈老太太都不知道下午东院儿里的一番聒噪,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陈珪家来时,径自转到陈氏所住的厢房,从靴掖中掏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陈氏跟前儿,伸手敲了敲银票,笑眯眯说道:“我已同何财说过了,这是他补给你的银子。虽然同他这么些年贪下的银子相比,仍不到半数。可水至清则无鱼,我们这样的人家,总不好为了几两银子,就喊打喊杀的,倒不是积善积福的意思了。况且老太太年岁也大了,那也是立过些功劳的老人儿,不看僧面看佛面罢。”

    陈氏见了几张银票,先是一喜。复又听到陈珪的话,又觉不甘。思前想后,只得讪讪说道:“真真是便宜了他。”

    陈珪见状,又笑道:“不过我也敲打过了。只说前事不究,可从今往后,他铺面上的账目,我会亲自盘算。到时候若再有不妥……那他这几辈子的老脸,可都丢光了。凡事可一不可再,我们当主子的既然仁至义尽,他要是不懂得收敛,也就不能怪我们不顾情面了。”

    陈氏听了这话,方才欣然笑应。口内仍说:“合该如此。还是哥哥做事周全——要不是看着老太太的面子,他敢贪我的银子,皮不揭了他的!”

    陈珪也不说话,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妹子发作。且等到陈氏翻箱倒柜的从箱子底儿淘澄出一只黑漆填金嵌螺钿花鸟图案的木质小盒子来,掀开盒盖后,将这将五百两银票小心翼翼地放入盒中,又将小木盒子重新藏到箱子底儿,用衣物掩盖上了,这才开口笑道:“妹妹这藏东西的习惯,这么些年也没变。家里人有一大半都知道了。你这是藏给谁看呢?”

    陈氏便笑道:“当然是防着外人了。既是家里人,防他做什么?”

    陈珪笑了笑,倒没再说什么。溜着眼睛细打量陈氏一回,看似不经意的笑央道:“过两日我要请同僚家来吃酒……妹子糟的鹅掌鸭信最好吃不过。还请妹子露一手,助我们吃酒才是。”

    陈氏闻言,不觉狐疑问道:“家下又不是没有做饭的师傅婆子,况且嫂子的手艺也比我强。竟不知哥哥哪位同僚那么刁钻的口味,非得我亲自下厨呢?”

    陈珪闻言,兀自笑道:“说起来……这个人妹妹也曾见过的。就是上元节那日,同妹妹打过招呼的尤大人——从前是哥哥的上峰,如今拖赖着天恩,我俩虽是平起平坐,可若论起提携之恩来,我总不好忘本的。”

    陈氏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眯眯的看了陈珪一眼,拉长了音调的道:“哦,原来是他呀。”

    说罢,又拧着纤细的腰肢风摆柳似的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道:“既然是他,也怨不得哥哥这么Jing心盘算了。”

    陈珪打量着陈氏似笑非笑的模样,仍旧装傻一般,嘻嘻的笑道:“妹妹说什么,我竟不懂。”

    陈氏笑着指了指陈珪,冷笑道:“少在我跟前儿瞒神弄鬼儿的。你的心思,别当我不知道。不过看在那五百两银子的份儿上,我懒得同你理论就是了。”

    陈珪便笑道:“好妹妹,你只管听我的。将来好儿多着呢!”

    顿了顿,又向陈氏详尽介绍那位尤大人的家境状况,因说道:“这位尤大人目今虽是四十岁的年纪,可他家中却无子嗣,不过有一个嫡女并几个庶出的毛丫头罢了。皆不成气候。妹子倘或能嫁进去,虽是继室的名分,可若真的生下儿子来,便是嫡子,且是长子,届时你便是尤家一等一的大功臣,那尤大人必定待你如珠如宝。何况这位尤大人虽然年纪比妹子大了些,却是朝廷正六品的主事,又同我相交甚好,大家彼此知根知底的。岂不比外头不知根底的人家儿强多了?”

    陈珪一气说了这么些话,愈发自得的笑道:“按理说,尤大人这样的家境品貌,即便是续弦,也是不愁的。比如目今我所知道的,已经有好几位同僚打着将自家女儿或妹子嫁过去的主意。不说女儿们一朝嫁过去便能得封六品诰命,只说尤大人这样的姻亲,谁家不想结一门呢?世人趋利避害,最喜烧热灶,嫁给尤大人做续弦,可比嫁个穷酸秀才或举人的强多了。妹子你想,哥哥这一番话可是在理儿?”

    陈氏听了这一番话,登时低下头去,绞着帕子不则一声儿。沉yin半日,方开口问道:“既是这么着,他为何不娶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子,哥哥又何必叫我去献殷勤儿?没得自讨没趣。”

    陈珪听了陈氏这话,知道她已动心,忙开口赔笑道:“所以我才说是天缘凑巧呢。只因尤大人是读书人,最是好风雅不过的。从前听世人说娶妻娶贤,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也罢了。如今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儿,尤大人便发誓要娶个绝色的佳人。他又不喜欢那等安分随时,不通情理的木头美人。只说在外头的贤名儿是一则,倘或夫妻间私下相处,仍旧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倒也没趣。合该花前月下,举案齐眉,那才叫不负平生。”

    “……所以上元节时见了妹子,他便留了心——再说句唐突些,不怕妹子恼的话。其实在此之前,妹子去岁在京中各处礼佛祈愿之时,尤大人便听闻过妹子绝色之名儿,只恨不得相见。又见上元节后,我因仰仗天恩,如今与他平起平坐。他愈发动了意。只说咱们两家做了联姻,一则妹子是个绝色,深和他的意;二则妹子终身有靠,也叫爹娘放心;三则我们两家同气连枝,将来在官场上也更好扶持……这岂不是三全其美,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陈氏听着陈珪这一篇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既从大义,又全私情,果真再没个可挑剔处,当下不由得动心。自个儿窝着心思揣摩了一回,不禁想起一件事儿来,当即冷笑道:“哥哥这会子说的太花乱坠,只怕是哄我呢!”

    陈珪见状,忙剖白道:“这话是怎么说呢?我要是有这个坏心,立刻叫雷公打个雷劈死我。”

    陈氏闻言,不由得照地上啐了一口,满面愠怒的道:“想是你要死。好好儿的说这些话,也不怕爹娘嫂子恼了我!”

    陈珪忙又笑道:“我没这个意思,只不过见妹妹疑我,一时情急——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我不为你,却为谁呢?你要是认真那么想,可是委屈死我了。”

    陈氏便道:“哥哥也别委屈,我方才那一番话,也是有理的。只是哥哥乃外男,恐怕一时想不到罢了。如今我说给你听便是——历来朝廷封赠诰命,由夫及妻,须得是明媒正娶,家世清白的才行。我如今即便是明媒正娶,却也是寡妇再嫁,当不得清白两个字。所以这诰命于我,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恐怕没那个福气消受。”

    陈珪听了这一席话,方才明白过来。不觉沉yin了半日,又笑道:“想是妹妹多虑了。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妹妹倘或嫁给了尤大人,即便没有朝廷的诰命,也是六品官员的太太。有了实惠在先,外头交际往来,只看着夫家的门楣行事,谁家女眷能那么没眼色,凭白开罪侮辱妹子?即便是有人酸醋,说了些风言风语,那也是妹妹的本事,不与旁人相干——更何况,真到了一定的份儿上,还有我给你撑腰呢!”

    顿了顿,少不得又说道:“等到妹妹替尤家继承了香火,多给尤大人生两个大胖儿子。届时咱们好生调、教下一辈,令他读书识字,妹妹也不用愁没有带凤冠霞帔的日子。”

    那陈珪的一张口端的是舌灿生花,连太子与赵弼和那等听那等听惯了漂亮话的官场老人,也能奉承的眉舒目展,心旷神怡,何况陈氏一个没出过二门的闺阁少妇。

    当即哄得陈氏只是发笑,由不得展望开来。刚要开口说什么,只见大姐儿和二姐儿下了学,正牵着手一说一笑的走来。陈氏忙住了口,笑着迎到门口儿,因问道:“今儿都学了什么?外头天热,才刚老太太打发蜜蜡送了好些果子来,我叫人用井水灞了。等你们回来吃。”

    说罢,当即扬声吩咐小丫头子将果子端来。二姐儿摆了摆手,因笑道:“我不想吃果子,妈叫丫头兑一碗玫瑰露给我就行。”

    大姐儿听了这话,忙也说道:“我也想吃露。”

    陈氏闻言,忙说道:“我叫她们去兑露,果子也要吃的。是早起买办们进的新鲜果子,可脆可甜了。”

    陈珪闻言,则笑向两个姐儿打趣道:“瞧你母亲多吝啬,我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又是办事又是说话,连口茶水都没得吃。你们回来,又有果子又有露,可见她是你们的亲娘了。”

    陈氏听了这话,忙说道:“我也是你亲妹子。”

    说罢,忙从桌上端起一只青花甜白瓷的官窑盖碗,笑向陈珪道:“哥哥吃茶。”

    陈珪故意皱着眉头道:“大热天的,谁耐烦这个。我也要吃玫瑰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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