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恨意。想要报复的想法又一次到了林惜心口。巨大的冲击得心室裂痕遍野,似乎只要再来一次,这片黑暗就会喷涌笼罩,彻底失控。混乱的情绪一波一波的冲撞着林惜,她回家躺在床上只要一闭眼,脑袋里就自动蹦出该怎么盘算找林得缘要钱的事情。恨意比思绪来的清晰,搅得她无法入睡。讲台上老师念着的英语报上的文章,像是长长的咒语,一圈一圈的盘旋在林惜头上。她听得是困倦乏累,迟到的梦随着她趴在桌上的头颅,进入了她的脑海。一同进入的,还有昨天那辆顾念因乘坐的保时捷卡宴。这辆车是林得缘花了大价钱把它从国外拍来的,放在车库不让任何人开。林惜有一次着急出门让司机用这辆车送了她,回来就被林得缘骂了个狗血临头,叫她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林得缘的大吼在安静的梦中显得格外突兀,羞辱一声声刺在林惜的脑海中。永远昂起的头颅的少女怎会忍受任何人对自己这样的羞辱,愤怒又一次在她手上蔓延开来。凌晨的夜很安静,寂静到透着一股凉意的地下一层“啪嗒”一声亮起了灯。少女瘦挑的身形映在白车的引擎盖上,光划下的每一笔都是叛逆。即使是在经历一次,梦里林惜还是拿起了桌上的钢笔,利落几笔就在林得缘这辆保时捷卡宴上勾出了玫瑰的形状。这里,林惜的恨意要比几年前的那次更要深刻。她经历了父亲的背叛,肩上是母亲生病的重压,钢笔划过车身发出的尖锐吱呀声都像是她孤鸣的嘶吼。她挥舞着笔墨,勾勒着玫瑰的模样,又发了疯似的报复着这个人。那每一片玫瑰张扬的花瓣画完,都使得她得到一点点小小的满足,接着就又被更大的恨意吞噬,催使着她继续画下去。生硬冰冷的灯光落满少女削薄的后背,两只肩胛骨绷起,短短的影子像是被折断翅膀的蝴蝶。她是趴在花心,而玫瑰朝她吞噬过来。在林惜的脑海里,是小学第一次拿满分,林得缘接电话,匆匆略过的背影。是参加全国小学奥数比赛拿到国一后,兴冲冲拿给林得缘看,却得到的冷眼。是初中开学典礼前夜,林得缘临时反悔不愿抽空参加,反而骂她花他太多钱的愤怒。……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与人交恶,林惜的桀骜不驯都是林得缘求仁得仁。而之所以这些年他们的父女关系没有彻底破裂,都是刑秀在之后费尽心思维持的。林惜妥协的从来都不是林得缘的权威,而是在心疼刑秀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十七年的人生,少女单调又浓郁的爱意都是从刑秀身上感受到的。可现在,这唯一爱她的人也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不允许有人稍微来爱我一下呢?少女的桀骜要她无法承认自己的怯懦,每一块由骄傲熔炼出的骨头都迸发着激烈的颤动。“林惜。”“林惜。”……就在林惜再梦魇中越陷越深的时候,一只手掌拨开长满倒刺的玫瑰。抚在她的肩头,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早上八点的太阳蒙着一层云影,温吞柔和的撒落在教室最后一排。林惜沉缓的抬起她铺满细密的眼睫,入目里是顾念因比平日里要放大些的脸。那稳住情绪的手还抚在她的肩头,梦境未退,教室里开满了荆棘丛的玫瑰。林惜直觉得自己听觉被剥离,世界安静异常,只有她的呼吸缠满了痛苦,沉沉难扯。反而顾念因过分平静的目光像枚定海神针,在她的眼中对她道:“林惜,不要怕。”清晨的日光从林惜的背后向她簇拥而来,在她眼瞳下勾勒出顾念因的脸。她深棕色的瞳子平静而清明,不见紧张,细长而浓密的睫毛缀着光亮,轻如羽毛般剐蹭过林惜的视线。少女的手是凉的,轻薄的衬衫向抵扣着它的掌心涌去温度。阳光下的灰尘像是看不见的分子,交织缠绕,相融在一起。在林惜的肩上,是她向顾念因输送去的温度。也是顾念因怀揣温养,返还回的暖意。咚!咚!咚!梦魇被照进来的太阳消融。林惜活了过来,心脏前所未有的的剧烈跳动着,声音剧烈的将她耳边所有声音都挤了出去。是对过去回忆旧瓶装新酒的愤恨?还是因为梦魇笼罩挣扎不脱的恐惧?亦或者……不成型的想法还没有出现在林惜的脑海中,接着就被她拧起的眉头绞碎了。弥蒙从她的瞳子里慢慢褪去,过分纯粹的黑色包裹着顾念因,叫她意识到她正在跟什么人相处,排斥如海浪拍击石岸,四处溅起。身形一闪,林惜拂开了顾念因落在她肩上的手,声音里满是距离:“我有什么好怕的。”“真的吗?”顾念因轻声反问。“你刚刚睡着的时候好像并不是这样子。”林惜心里一揪,没表现出来,依旧是那副强势模样:“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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