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过后，那个曾经藏了两人合照的剪报的相框被摔坏，下人们一边道歉，一边把相框里的照片交给家主。

    只是，除了母亲的相片，两人的黑白照片，还有一页信纸，歪歪扭扭的华文，并不像是自己的笔迹……

    是，美纪子留下的。原来，她早就知道隐藏在相框里的一切……

    司凤，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做了选择。再一次和你道歉，原谅我无法选择你。

    我自小随父亲踏遍各国，向往自由，但终不得自由。我看遍了战乱给普通民众带来的伤害，我厌恶战争。

    因此，我才成了东瀛的外交官，希望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少一场战事，多一点和平。

    可是，政坛的主和派式微，主站派又不想让我有机会嫁入皇室，所以，我来到了华夏，嫁给了你。

    可女子的命运不就这样？我是比很多东瀛女子都幸运了。不是哪个女子都可以如我这般，出身贵族，可以有机会读书写字，免受劳作之苦，不是哪个女子都可以在政治的舞台上绽放。即使，后来我因为是女人而被打压，我依旧不后悔，不后悔曾经的种种，不后悔可以嫁给你。

    司凤，我希望，此后东瀛的女子，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做一切男人可以做的事。而不是，如一颗棋子般，要么，成为慰安妇，要么……只能去联姻。

    但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也不肯放过你。

    他们用父亲威胁我……我只能，不顾夫妻情谊。或许，本就没有什么夫妻情谊，你待我，只是责任。

    可是，是我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即便我死，即便我的家人全都去死，也改变不了双方开战的事实。那么多人会因为我而流血死去，我百死难赎。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一切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唯有，以死相抵。

    罪恶的是无情的战争，是邪恶的人心，而不是无辜被逼上战场的人，也不是只能看着自己父亲，兄弟，丈夫，儿子走上战场的人。我愿再没有战争……

    看信的男人想起了十几年前，说完，离开了。

    这句话，如此的熟悉。

    因为三十年前，他的父亲也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豫章，冯氏不能绝后，你……留个孩子吧。”然后便给他安排了同族的表妹，也允许他养着外室——也就是冯燎的亲娘，燕惜。

    他不爱他的表妹，也不爱燕惜。

    因为他把所有的情和爱，都给了凤仪，那个位置不能被任何人替代，谁也不能。

    最终，是燕惜生下了一子，后来早逝，孩子都是表妹带大的。

    如今，他对自己的儿子，说出来同样的话——竟像是一种轮回，爱而不得，孤独半生。

    他本以为，这样的悲剧不会重演。

    自己和凤仪，虽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但她并不爱他，宁愿和家里断绝关系也不嫁给他。可他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是真爱上了那个出身卑微的女子，他身边的女人不少，是闻名的花心大少，他不曾管过他的风流韵事，只消不耽误他办正事，多几个红颜知已也没什么……喜欢上哪个，时间久了，也就没新鲜感了吧？

    哪知，这孩子遗传自己什么不好，偏偏也是那么认死理。

    但他没想到，冯燎竟然就这样一直没娶妻生子，到了如今的岁数。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过刚刚而立……

    可是，如今，那女人死了，他看见自己这个最看重的儿子眼里的光，灭了。

    他清楚那种眼神，是失魂落魄，是生无可恋。因为凤仪走了之后，他自己便是如此，好几年才缓过来啊。

    冯豫章拉不下脸道歉，或许是他错了，如果他早同意了冷月进门，如今他早抱上孙子了，可自己偏偏那么爱面子，讲什么门户，早知如此，他当初又是何必呢？他还是说不出“是爹的错，当年不该不让她入门”那样道歉的话，所以便加了那句，“随你和谁生都好。”

    “她没了，和谁生，都一样。”冯燎轻声回答说。

    冯豫章一怔——那正是他当年说过的话。但是，他还是选择和燕惜生下了冯燎，而不是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