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燎望着眼前的女人,抽动着嘴角,颤声说:“你不过是……”
“我不过是冯氏的一条狗。”女子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这,彷佛感受不到其中的污辱之意。“可……冷月是爷的人。”她勉强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冷月死了,为了掩护他而死,更是死在了东瀛人的手里,任冯燎之后带着东部的海军轰死多少东瀛人,冷月也回不来了。
冯燎也颓然了,冷月的尸身,是褚璇玑派人送回给他的。冷月死得很惨,有个全尸,在间谍之中已经是万幸。
——她活着,你不珍惜,她死了,你装什么情圣?这是褚璇玑那小娘皮说的,准确地说,是就差指着鼻子骂自己了。
是啊,她活着的时候,他始终都没给她一个名份,哪怕只是妾。而她,做了一辈子冯氏的忠犬,爱了一辈子自己的主子。
“她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冯燎的声音似乎也苍老了许多,背对着褚璇玑,问道。
“她说……”褚璇玑回想着那一幕,宣战之后,她也入了医疗队,负责救护伤兵。那天有人报告说东瀛人jian杀了我们的姑娘,人还没死透,他们都是男人,让她过去看看。
远远就看得出,这女人身段极好,只是一身的血迹,下面的衣服也被撕开,如今,还吊着一口气儿。
走进去瞧,她发现这女人她居然见过,是冯燎的女秘书之一,名叫冷月。据说,是冯燎最喜欢的一个,可是她在他身边多年,依然没名分,甚至还被冯燎遗弃在这。
女人似乎听见了她叫自己的名字,睁了睁眼,用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褚……二小姐么?”
“她说……冷月死了,还有红药、还有梦好,还有念生………”当时,褚璇玑是那么的告诉他的,看他的神情也十分冷漠,说完转身就走。
冯燎耳边回荡着冷月留下的话,反反复复——还有红药,还有梦好,还有念生,还有耳边的扬州慢。
可是,她们的名字,不过是因为你叫先叫了冷月……念生,不过还是个不到16岁的小丫头……红药,是你最要好的姐妹……这些,我都记得。
唱片机里的扬州慢还在继续——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约莫二十年前。
“小少爷,这几个是新来的女奴,怎么能当你的玩伴呢?“管院子的老嬷嬷说着。
“你们不许欺负她!她以后就是我的人!”那时候冯燎还小,个子也没长高,却不知为什么,护着一个刚卖进府里的小丫头。
老嬷嬷也没办法,把这这女孩留下侍候少爷。
“你叫什么名字?”虎头虎脑的少年看着有些干瘦的小女孩儿。
“我叫……月儿。”小女孩看着这个为自己出头的,被称为少爷的大哥哥,有些怯懦地说。
“月儿……你以后便叫冷月吧,我姓冯,你便随我姓冯,就叫冯冷月。”
冯冷月……
“一个奴,那配得上用主家的姓氏?少爷年少无知,你也没有自知之明么?”奚落她嘲笑她的声音响起,但是少爷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身边,夫人最近对少爷越来越不伤心,府里的下人们也没几个看得上少爷。
墓前,墓碑上的名字——爱妻,冯氏冷月。
终于,她成了他的名义上的妻子。只是,在墓碑上。
“爷……如果您需要冷月去做什么……无论是什么……冷月都愿意。”士为知己者死,她为少爷死了,也是甘愿。
他悔不当初,他早该告诉她的:“爷舍不得你去,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伤了的话,爷会心疼的。”
留个种吧,冯氏,不能因为你绝了后。随你和谁生都好……”冯豫章说完,离开了。
这句话,如此的熟悉。
因为三十年前,他的父亲也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豫章,冯氏不能绝后,你……留个孩子吧。”然后便给他安排了同族的表妹,也允许他养着外室——也就是冯燎的亲娘,燕惜。
他不爱他的表妹,也不爱燕惜。
因为他把所有的情和爱,都给了凤仪,那个位置不能被任何人替代,谁也不能。
最终,是燕惜生下了一子,后来早逝,孩子都是表妹带大的。
如今,他对自己的儿子,说出来同样的话——竟像是一种轮回,爱而不得,孤独半生。
他本以为,这样的悲剧不会重演。
自己和凤仪,虽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但她并不爱他,宁愿和家里断绝关系也不嫁给他。可他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是真爱上了那个出身卑微的女子,他身边的女人不少,是闻名的花心大少,他不曾管过他的风流韵事,只消不耽误他办正事,多几个红颜知已也没什么……喜欢上哪个,时间久了,也就没新鲜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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