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岭的雪把夜劈成了黑白两半。
天空寂静无垠,如压抑的铁笼罩着这片冰冷的雪地。烈百溪仰望着这沈闷的天,心想不知何时才能跑出这天的魔爪。
不知哪出传来隐隐的嘶吼和刀剑声,烈百溪不得不收回神,身子紧绷起来。
“去林子里!上来时我仔细看过,这里还有一条下山的路!”
师兄在前面吆喝,烈百溪忍着浑身的伤痛,紧跟在队伍後面。一夥三四人跑进了密林里,脚步狼狈,每个人都不吭声,只大声粗喘着气。
今年初始,江湖险险维持的几年表面太平,开始渐渐土崩瓦解。
所有的一切都和十五年前的一件事有关。
十五年前,白家背地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江湖六个门派代表武林一同上山讨伐。可其中不知发生何事,作为武林正道的六门,竟把白家杀得一个不剩。而最後竟然找不到白家任何罪证,连传闻中白家秘密敛回的宝物也不见踪影。
此事一直作为武林正道的耻辱,而今年再次被人翻起。即使所有门派都知道是有心人推波助澜所至,却也派了总共一两百人来到了这座山覆查真相。烈百溪随着师父来到了此处,正是因为焰云庄也是当初六派之一。
陈情旧事,偏偏来了这麽多人,本就没安好心。
烈百溪也不知这场讨伐是从哪时开始变样的。口口声声上山来核查的江湖人,现在如同一盘散沙。有的开始为那传闻中的宝物扬刀杀人,有的怕别人妨害自己,也率先拔剑。
谁也不信任谁,这里血流漂杵,几乎把雪浇融了。
烈百溪本以为只是陪师父烈老鬼走一遭,没想到竟要目睹那些血r0u横飞的场面。他已与师父和几个师兄弟失散,此时只想快快离开这不祥之地。
忽听一声惊呼,有人腿脚带着伤,狠摔在地。
“师兄!”那人呼喊着求助。
前边一人继续跑着,另一人回头催促,恨铁不成钢:“赭师弟,快起来,後面也不知哪里人追着,我们打不打得过还说不准!”
可罗赭实在是起不来,就在这时,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拉扯了起来。
罗赭擡眼一看,感激道:“百溪师兄!”
烈百溪焦急道:“你走得动麽?你走得动麽?你用剑支着——”
“师兄,我们的剑早不见了!”
烈百溪焦急往後张望几眼,眼里也怕得紧,却又对罗赭道:“我、我给你捡根棍子!”
罗赭感激一点头,这百溪师兄向来古道热肠,断不会抛下自己。即使他们才从人手里si里逃生,各自都受了不少伤。
烈百溪怕落下其他两个师兄弟,赶紧匆忙忙满地找去了。
棍子、棍子······
夜里黑暗,这林子又茂密,根根黑g拔地而起,却光秃秃的像是牢房的栅栏。地上一层薄雪盖着,所有东西都被遮盖得g净,也不知找不着得见棍子。
他忽地眼一亮,看见树旁好像有一根不粗不细的枝棍,像一条直挺挺的蛇,gg净净地躺着,显眼的很。
烈百溪赶紧弯腰去捡,岂料他才提起一端,只觉得有些奇怪,又使劲一扯,只见一个黑影从那树後面轰然倒下,躺在了惨白的雪地里,烈百溪吓得大退一步。
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一个人。那人sisi拽着棍子的另一端,一动不动,怕是已经si了。
“百溪师兄,你找到了吗?快些,师兄他们要走远了!”身後传来罗赭焦急的声音。
烈百溪回道:“找到了!”
无论那人是si是活,烈百溪都不敢多看多管。他赶紧上前把那棍子用力抢到手中跑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雪晃得人眼花,他觉得自己把那棍子ch0u出时,那人的手指好像动了动。
把那棍子给了师弟,师弟拿来使了使,高兴道:“刚刚好!”
罗赭毕竟是练武之人,拄着棍子便知道如何使劲,两人艰难地往前追,先前两个师兄也不耐地催促:“快点!”
耳边是两人急切的脚步声,可烈百溪脑子里想着方才看见的场景,心中胡思乱想。
那人好似穿着黑篷,戴着兜帽,看不清是si是活。要是他还活着,自己却我无端端把他扔在那里,夺走他的拐杖,任他si在这雪天中······
烈百溪回头张望了几次,他也知道此时保命要紧,不是多管闲事犯傻的时候。
可是、可是······
他突然对罗赭道:“师弟,你先追上他们,我等下跟来!”
看烈百溪便回跑,罗赭大吃一惊:“百溪师兄,你去哪?”
烈百溪大声回道:“我去捡个东西!”
罗赭知道自己这师兄做事单纯,从来不分轻重缓急,赶紧对他背影喊道:“傻师兄!什麽东西b你的命重要!你快回来!”
烈百溪好似回了句什麽,含含糊糊,听不见了。
“快点!百溪他又去哪了!你们可真是啰嗦!”前边的人催促,罗赭又望了几眼烈百溪的背影,心想不过是捡个东西,师兄没准一会儿就来,便又先往前跟了上去。
那人依旧以方才那般姿势倒着。
烈百溪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赶紧将他搀起。雪里人笨重,他手脚并用将他摆正,那人身t摇晃着,裹在他头上的兜帽一下子滑落。
漆黑沈闷的斗篷落下,露出个苍白的人,明亮得就像是从泥里脱出的莲。
是个年轻男人,约二十出头。他面容清瘦,此时脸又被冻得白,整个人脆弱得像是纸雕的,一碰就碎。他黑发淩乱,偏偏有一缕落在颊边,这一缕又把这闭着的眉眼衬得yan丽。
烈百溪从来对漂亮的东西移不开眼,他不分时机地有些痴了。他生得好看,便显得善良可贵,不得不救。
他多看一眼,又觉得此人白惨惨的,嘴角的弧度都显得凄苦,哪有什麽yan丽。
烈百溪一番自我怪罪,又赶紧把他的斗篷又系好了,那帽子也好好地盖上,好似这样漂亮的面孔就和nv人的身t一样,越诱惑越危险,多看一眼都是不应该的。
他把那男人移到更茂密隐蔽的地方,拿出自己贴身的水壶,给他喂了一点水,让他吞下一个益气丹。烈百溪想起他发现此人时身边那根棍子,便去查他的腿,果然他腿上还sh漉漉地淌着血。
烈百溪一时有些羞愧,又把自己的衣服撕了一片,给他上了药,再细细包紮。
他包紮时有些吃惊,看他这双腿瘦弱单薄,竟不是习武之人。可这不是习武之人,怎麽来到这白雪岭来,又怎麽在大乱之中熬过十几日活到今天?
烈百溪无暇多想,普通百姓更熬不过外伤和寒冷,他赶紧动起手来。从前他在焰云庄门内受伤,也都有懂医的师兄弟帮忙包紮,自己动手包紮也只不过是这几日现学的。他给男人缠了伤口,缠绕不牢,便拆了又缠。
此时又昏暗,他往覆几次,即使足够小心,却依旧摩擦到了伤口。他心想好在这人不是醒着,要是醒着,说不定要大喊大叫不可。
烈百溪折腾半天,竟然忘了时间,他汗涔涔刚擡起头,却吓了一跳——黑se斗篷之下,白透透的人露出了一双漆黑眼。
那人满脸汗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一双眼里强忍着疼痛,注视自己都困难,却非要盯着自己的脸。
“你?”
烈百溪一怔,这人莫非是认识自己?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声音“那是谁!”
烈百溪浑身一抖,擡起脸来,他的脸被风吹得发红,下巴脏w一片,看不清是血迹还是泥泞,额头一大块伤口还未结痂,渗出丝丝血脓。
那男人也回过头去,他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狼狈,唯有一双眼睛鲜亮。他突然道:“走,你快走······往南走,那有我的人!”
男人带着伤,疼得直喘气,一双眼迷离离地颤着,让人怜悯。
烈百溪忍不下心,道:“一起走!”
“我不会武,别拖累了你······你找到那的人,就说我si了。”他气若游丝,可话里好似带着怨气和快意,巴不得自己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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