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到房间门口前,发现房门竟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独属小孩子的咯咯笑声,时不时伴随着一道清冷的低语。
从夏稳定心神,深呼吸一口气后,按了下铃,门内传来男人的声音:“请进。”
从夏便走了进去,主动说道:“先生,您好,我——”
视线触到客厅地毯处男人的背影时,从夏的声音倏地顿了几秒,他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心立刻跟着颤抖了起来。
男人此时半蹲在沙发旁,他的对面似乎坐着个小孩子,他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结实的手臂肌rou,手中拿着一个很幼稚的儿童玩具,因为这个动作,让他的脊背在白衬衫上显出一道韧性的弧线,从夏几乎在看到这个背影的那一刻,就想退后离开。
可是,老天爷根本不给他逃跑的时间,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男人起身,将儿童玩具放到一边向他走了过来,同时,露出身后在玩着拼图的小崽子。
从夏的目光从男人的身上移动到乖巧坐着的小崽子那,犹如蜜蜂遇到新鲜的花蕊,再不舍离开了,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在痴痴地看着。
“过来吧。”闻奕走近说道,语气淡淡。
从夏快速低下了头,躲避对方的眼神,他慢吞吞走近,脑海里乱糟糟的。
他做梦也没想到,和闻奕的再次见面,会那么的快,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结果,不等他想好怎么说,手中就被塞了一张图纸,男人温热的指尖浅浅擦过他的手心,惹得从夏右手猛抖了下。
他的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麻烦你陪小孩一起玩会儿,我有些事。”话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礼貌和疏远。
很平常的话,从夏刚紧张的内心霎那间掉进了谷底,他慌乱地点了点头,就拿着拼图的图纸去往客厅处。
他早该想到的,过去了这么多年,闻奕怎么可能还记得他呢?别说他的模样了,估计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印象了。他还很笨地想躲,完全是单方面的可笑举动。
况且,从夏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工作服,又瞥了下豪华套房的装潢,脸上更是泛起红chao,他总是这样,不够现实,像昨天那个变态所说的,擅长痴心妄想。
忍住眼角的酸涩,从夏努力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悄悄走到小崽子旁边,心里渐渐被一点点遇到宝宝的惊喜抚慰。
“哥哥好~”小团子一见到从夏,就很乖地问好,边说边将手里的一块三角形拼图递给从夏:“哥哥,帮帮我…”声音软软的,却叫得从夏瘪了嘴,咬着唇rou,怕自己情绪失控。
“好、好。”他傻傻地回应,忍不住往小崽子身边凑近了一点,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一臂长,然而,这距离却是从夏做梦也不敢想的。
他日思夜想的宝宝,就在身边,他手里紧紧捏着那小块拼图,一时又紧张又激动,反而不知道把拼图放在哪个位置了。
“啊…哥哥笨,放在这里!”小崽子指了指手边的地方,像个小大人一般竟开始指导起了从夏,说话时候小胸脯挺起,透着些自豪。
“哥哥…你是不是很热啊?”
从夏脸上确实晕起粉红,他一路赶到酒店,又急忙到了顶层,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额头有了层薄汗,眼角也有些shi红。
“哥哥,我带你去用水扑扑哦。”说着就站起来要牵着从夏过去。
闻奕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小崽子把人拉去洗脸,还将水弄得到处是,甚至将从夏的衣领都弄得濡shi一片,薄薄的布料变得半透明,露出雪白脖颈上的点点吻痕,闻奕的眼眸暗了几分。
他咳了一声,不远处的一大一小才停住闹剧,小崽子翘起的嘴角落了下来,偷偷瞥了眼闻奕,变得老实了。
从夏被他拉回去继续玩拼图,他猜出宝宝喜欢玩水,就任由宝宝“胡作非为”,没有阻止,现在被当场捉住,他的衣服还shi哒哒的,更不自在了。
他靠坐在沙发旁,忍受着脖子处的凉意,专心哄着宝宝。
忽地,一条柔软的毛巾递到他眼前,男人没说话,只是眼睛像火一般盯着他那片沾了水的皮肤,从夏道了声谢谢,接了过去轻轻擦拭。
在这之后,他的心彻底乱了,怎么也定不下来,就像是船行后的水面,不可避免地荡起圈圈涟漪。
他以为闻奕说的有事,是要离开酒店出去工作,却没想到他的有事只需要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文件。而且他坐的位置,刚好在从夏身后,让从夏老是自作多情,感觉背后的视线像个大大的网,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将他覆盖包裹起来。
想到这,他又觉得自己太过自恋了,两人多年没见,闻奕都没认出他来,就算认出来了,他现在这样的难堪处境,没有人会想再结交。
洁白的毛巾搭在脖颈上,从夏拽着毛巾角擦了下泪水,继而抬起头,陪宝宝玩耍。
房间里冷气足,又安静,耳边只有半个小时一动的翻页声和宝宝甜甜的声音,从夏也不再胡思乱想,近乎贪婪地珍惜这短暂的、陪宝宝的时光。也许这个短短的下午,会成为他今后人生里无时无刻不在留恋的回忆。
等酒店房门的铃声响起,晚餐送了进来,从夏才注意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房间里的感应灯随着天色自动亮起,导致他都没意识到。
平日里他要在酒店忙碌一下午,走走停停被各种使唤不能歇,今天却因为客人特殊的要求,玩了这么久。身下的地毯也很软,坐着很舒服,他感觉昨天被玩弄得疲惫身体得到了缓解。
眼镜男推着餐车毕恭毕敬地走到餐桌旁,看似正常的目光在瞧见从夏时候,陡然多了些情绪,在看到房间男主人时候,更是皱起了眉。
从夏毫无所觉,他从房间离开的时候,回到更衣室,只有几个晚班的员工凑在一块聊天,他刚走近,那些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几人互相挤眉弄眼,眼里情绪不太友善。
从夏关上隔间的门,刚脱了工作服上衣,耳朵就捕捉到几句带着恶意的话语。
“谁知道在里面待那么久做什么呢?”
“你看他长那副样子,不就是勾人的。”
“切,天天跟个哑巴似的,就他清高,装的跟真的一样,看到有钱人,不还是跪舔上去,脖子上痕迹都不遮。”尖锐的女声分贝不算低,从夏听得很清楚。
他捏着衣摆的指节微微颤抖,心口堵着一团气,发泄不出。
“是啊,明明是婊子却要装纯情,听说其实是上着大学的,现在好好学不上,出来做这个。”
“听说s111里住着一大一小,不知道他是想勾大的,还是从小的抓起——”
突然的开门响动打断女人的声音,从夏换好自己的衣服走了出来,室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几人也愣住不说话。
“是高天说的吗?”从夏质问道。
他话音一出,几人更是半天不回应,低着头做起手中的事,从夏却从这些人闪烁不定的目光里猜到了大半。
他只是想本本分分工作,所以之前眼镜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都可以忍过去。可是,现在这些人越说越离谱,竟然还提到他只有四岁的宝宝,剧烈的恶心和不适涌上心头,怒火更是向全身涌来。
他提起包就要去大厅找高天,走到前台处只打听到对方刚接到电话,就急忙跑去南边的巷子里了。
从夏也转而去到那条巷子,他随着人流过了马路,走到黑漆漆的巷子口时,环顾四周也没看到什么人影,晚风一吹,心里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一点,从夏想转身去别处找找,却在刚抬脚步时,听到巷子深处隐隐绰绰传来凄惨的求救呐喊声以及重物锤在rou体和骨头上的闷声。
没过几分钟,那个声音像断开的风筝线,被埋在了黑巷子里。
走出来的几个壮汉戴着墨镜,手里的锤子染了血,路过从夏身边也没有一刻停留,一声不吭上了车。
晚风吹进那条蜿蜒的巷子,带出不算淡的血腥味,直到从夏回到家里,那股恶心感还挥之不去。
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浑身才好受点,叮的一声钱款到账的声音勾起他的反应,他点开手机看了看卡里的余额。
不够,还不够。他还要更努力,才能…
缭乱的思绪层层叠叠缠绕着他的大脑,好在他的身体太累了,竟也很快睡着了。
床头柜上老旧的风扇不停运转着,吹出微凉的风为他驱散几丝夏日夜晚的燥热。
从夏做了个梦。
他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梦到了遥远的高中时代,身形挺拔的男生和旁边几个朋友从他身边走过,衬衫袖口的冷香飘进了从夏的鼻尖,男生掀起薄薄的眼皮,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方向,只是这不确定的、飘忽的、很随意的一眼,就让从夏瞬间红了脸,身体燥热起来。
几人聊着天走过,中间的闻奕只偶尔回了一两个字,也让从夏慌了心神,他像只痴傻的小仓鼠,将心上人的细枝末节都悄悄存起来,存着,然后用许许多多的日夜来想念。
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从夏就起床给自己做了顿早餐,顺便做了中午要带的饭菜,简单的菜色装在透明的饭盒里,看上去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从夏装好要带的东西,去到玩偶服店里,还是租了熟悉的兔兔玩偶服,拿起崭新的气球走到大街上,开始上午的兼职。
夏日的太阳实在是毒辣,从夏在外面卖了好久的气球,等回到屋子里,嗓子眼像是干涸的沙漠,浑身衣服shi透黏在身上,等他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后,才有空坐下来吃午饭。
吃完饭后,他又去酒店兼职,以往平淡重复的兼职生活,因为昨天的一段小插曲,而变得有了些新的期待。
想到可能还有机会接触宝宝,他心里就像一口清凉井水,快乐得冒泡泡,所以在到了酒店后面更衣室的时候,见到里面空无一人,他一时都没察觉出有什么异常。
而且下午时候也没有顶层套房里的传唤,从夏失落之余更加认真工作,等到下晚班结束,天上挂起几点星子,其他员工们还是安安静静的,也不像往日一般聚在一起说闲话,少有一两句窃窃私语,让他猜测处高天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从夏这才想起来,经常过来烦他的高天今天没有出现,昨日对方在小巷口似乎遇到了什么仇家,从夏当时没有过去救他,一来高天被打后他碰巧突然出现会惹上嫌疑,二来高天曾经对他追求被拒绝,后来经常传播他很多不好听的话,昨天的谣言更是恶心到牵扯到了宝宝,从夏不是什么圣母,能够不计前嫌跑去搭救。
从夏出了酒店,路边成排的路灯悄然亮起,眼前时不时闪过店铺的霓虹灯和车灯,他独自一人走在街边。
这是他少有的安逸时刻,整个人在回家路途中获得短暂的自由,不需要被时间和麻木的生活推着走。
他年纪轻,身上几处酸软地方也恢复得差不多。忙碌的兼职让他快忘了那个变态,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奇怪的人像是忽然飘过的一阵烟,随着风转瞬即逝,留下的痕迹浅淡。
往后的一个月里,从夏的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他银行卡里的余额增了不少,就是整个人又细了一圈,腰肢晃在白色的衬衫里,盈盈一握。
闻奕和宝宝也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在酒店里出现过。从夏偶尔路过s111房门时候,都控制不住停留片刻,彷佛那样,宝宝软软的轻笑声还在耳边。
八月底的一天晚上,头顶高悬的烈日换成了一团团乌云,前一刻还晴朗的天气转瞬下起了大暴雨。
从夏从便利店出来时候,撑起了手中雨伞,挤进了旁边街道的人群里,路过一家灯光明亮安静的餐厅门口时,伞面被劈里啪啦的雨水砸得微微歪斜,不小心碰到刚从餐厅里出来的男人,甩了对方一身的雨水。
从夏连忙撑高了伞,仰头对眼前的男人说着对不起。
回应他的却是男人堪称惊喜的声音:“从夏?你也来z省了?”略粗的男声透过蓝色的伞面落下,从夏只觉得有些熟悉,愣愣地看过去。
“不记得我了?”男人凑近了点,拍了拍胸脯,继续说道:“我齐铭啊!”
“齐铭?”从夏想起来了,他礼貌地问好后,就想快速离开。
齐铭是闻奕的好兄弟,从夏一直记得的,或者说有关闻奕的一点一滴他都记得的,闻奕高中时候身边总有几个朋友陪着,他曾经狠狠羡慕过那些人。只是齐铭变化太大,他一时间没认出来,从前染着黄毛的少年如今理了寸头,笑起来痞痞的。
“等会,别走啊,一起聚聚?”齐铭下意识拉住从夏手腕,但他力气过大,将从夏雪白的手腕握出一圈明显的红痕。
“不了,谢谢。”从夏的声音弱弱的。
“闻奕在里面。”这几个字犹如重磅炸弹砸在从夏耳边,消失不见那么多天的人又回来了。
然而,从夏转念一想,闻奕的朋友齐铭都能在见面几分钟内认出自己,但是他曾和闻奕待了一下午…
闻奕,没认出来,对他是很礼貌,很疏远的态度。
路边的车辆疾驰而过,混合着人声和夏日的雨水声,从夏还是摇了摇头,坚定地拒绝:“不了。”别人都不认识他了,他何必自找难堪。
连续被拒绝两次,齐铭挠了挠头,看着从夏一个人挤进黑夜里,纤瘦的背影像朵残花,看得人心疼。
不过,得知从夏竟然来了z省,齐铭像是怀揣了天大的好消息,他本是出来抽烟的人,一根烟都没点上,被雨淋shi了衣服也不管,转身推门进去。
走到餐桌前,正看到闻奕舀一勺汤喂着小崽子,小崽子脸色苍白,跟刚刚看到的从夏一样,虚弱的都像一只风一吹就能倒的花。
齐铭走到座位前坐下,手中的烟早已被他熄灭扔到了桌上。
“怎么不高兴?刚刚出去抽烟时眉头还没皱着呢。”对面的秦浩洋调侃道:“见到当前追不到的女神啦?”
也就是一句玩笑话,在场的几个相熟好友听到都笑出了声,齐铭却没笑,半晌说道:“看到从夏了。”
话音刚落,几人不再笑了,一时没接话,餐桌上安静地落针可闻。
直到递到崽崽嘴边的汤汁不小心洒到了桌上,崽崽小声喊道:“爸爸…”轻轻的一声打破平静,凝滞的氛围才重新活跃起来。
“他还没怎么变呢,真漂亮。”齐铭又捏起那根烟,在指尖转了转,脑海里回忆着伞下从夏白如羊脂的脸庞和一双雪亮的眼睛。
“这么多年你还惦记着呢。”齐铭左手边的女人冷声说道,目光却是落在一直不说话的闻奕身上。
从齐铭进门到现在语出惊人,闻奕都没什么反应,以前就是,朋友聚会时候,众人喝得烂醉,亦或是高谈阔论,他都是冰冰冷冷的,沉默不言。
再后来,闻奕给大家一个大惊吓,年纪轻轻身边多了个小崽子,走哪也都带着,悉心照顾,直接当起了nai爸。
外表高冷的人带起孩子竟然是这幅模样,几个朋友有时候喝醉了,嘴里没把门,愤愤提到那位抛夫弃子的神秘人,闻奕也没跟后面应和过。
众人好奇心爆棚,想问问宝宝哪来的,孩子妈妈是谁?中学时也没看到这位高岭之花谈恋爱啊,众多疑问都被压在心里,没问出来,问了也得不到回应。
“谁不惦记啊?”齐铭不答反问。
“你们敢说,当年你们一个个没偷偷关注过他?”齐铭说完往椅背一靠,语气笃定:“我不信。”
说完眼睛刚巧瞥过坐在对面的闻奕,又多嘴了一句:“当然,闻神修无情道,对谁都冷,他可以除外。”
崽崽听不懂这些叔叔阿姨们在聊什么,觉得爸爸牵着他的手倏地用了好大的力气,捏得他好疼,他小声嘟囔道:“爸爸,好疼。”
“呜呜…哥哥就很温柔…”崽崽一双乌黑的眼睛,眸子亮亮的,下巴放在桌子上,脸蛋嫩得像只白梨。
“哪个哥哥?”闻奕摸了下崽子圆圆的后脑勺。
“爸爸笨!那天的那个哥哥!”
闻奕闻言勾起嘴角,果然是母子连心,半天就喜欢上了。
“爸爸,我想哥哥了…”崽子又低声念叨,拉着闻奕低头贴耳听他说话。
他这句想念说完,爸爸也没回答,等酒席散场后,在车里,崽子困得都要睡觉了,男人才说道:
“爸爸把哥哥带回来给你当妈妈。”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连续几天的大暴雨停了下来,将这座城市洗刷一新的同时带走了酷暑的炎热,从夏清晨起床时候,特地多穿了件浅色外套。
他终于有了短暂的休息日,却没待在家里,而是来到市里最好的医院,拿着药费单匆匆交了医药费后才离开。
看着卡里所剩不多的余额,从夏仍然选择登录了租房软件,打开聊天框和中介交流。
他现在租的房子位置偏僻,距离上班的地方很远,需要步行又转车,耗时长。最关键的是,房东前几日和他提了想加价,不愿意加的话就换新租户。
从夏被逼得没办法,他看了好几天的租房网站,最终还真的找到了一户紧急出租的房屋,地点从夏比较陌生,价格却便宜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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