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说到志愿填报的事,陈开生让孙语潭和陈锐一起读商科,还许诺道:“小潭啊,在学校里好好学,到时候毕业直接来爷爷这。”
孙语潭:“谢谢爷爷,不过我想念英文系。”
“也行啊!”陈开生不觉得两者有冲突。
陈庭问:“小潭想填哪所学校,来做我学妹吗?”
“我还在想呢,北城和棠外不知道选哪所。”
一直低着头的陈锐忽然抬眼,被身侧的陈庭捕捉到。她看一眼弟弟,他这一阵心情不佳,整日整日的没笑脸,今天下午更是到达顶峰,选衣服都选了快半小时,可见暴躁到了什么程度。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顺着弟弟的灼灼目光看去,看见支着下巴听人讲话的孙语潭。陈庭心中咯噔一声,一个猜测在脑海中浮现,顿时种种细节都冒出来佐证,谜底变得显而易见,她小小的吃了一惊。
苏南问:“小锐打算报哪里?华大吗?”
陈锐说:“对。”
他还看着孙语潭,孙语潭却连眼风都不往这边过。陈庭视线在两人间绕了一圈,决定帮一把倒霉弟弟,她说:“小潭,我投北城一票,底蕴深厚,氛围又好。而且陈锐学校就在隔壁,两个人可以相互照应。”
孙语潭点点头,“没关系,还早呢,我再想一想。”
陈锐连看她一眼都不耐烦,会相互照应才有鬼了,孙语潭这么想着,桌角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起一看,武浚哲发了个乖巧等待的表情包过来,她一笑,正要回复,他又发来个定位,居然就在她所在的酒店。孙语潭回:“?”
武浚哲:“我在楼下。”
武浚哲:“不着急,你慢慢吃,我打盘游戏。”
孙语潭悄悄看了一眼桌面,侧过身去小声问陈庭:“陈庭姐,一会儿吃完饭还要去哪吗?”
“不用啊。今晚就是聚一聚,小小的意思一下。”
孙语潭放下心来,陈庭问:“怎么,有事?”
“同学等我出去玩。”
“谁啊?男朋友?”
孙语潭本要否认,又想这样或许更易脱身。谁舍得为难好不容易可见天日的小情侣?就笑了一笑,默认道:“他在楼下等我呢。”
陈庭慢条斯理地擦净嘴唇,“你叫他上来。”
“啊?”
“来都来了,不打个招呼,多没礼貌。”
孙语潭想了想,其实没什么,武浚哲也压根不是会怯这种小场面的人,就将包厢号发给了他。“我们差不多了,不过你得来一趟,我才好走。”
武浚哲立马回:“见家长啊?”
“是啊,敢不敢?”
“等着。”
放下手机没多久,包厢门被敲响,武浚哲很大方的就进来了。孙语潭靠在椅背上,笑着看他,他冲她挑了挑眉,和早已认识孙家父母问好,又和陌生的长辈一一问好,再做了自我介绍,说是孙语潭的好朋友,听说她在这吃饭,就过来问个好,顺便叫孙语潭出去玩。
他天生浓眉大眼,又爽朗ai笑,是长辈最喜欢的面相,苏南笑着招呼他坐,武浚哲忙说不用,他径直走向孙语潭。
大家表情各异的看着这一对明显关系不简单的“同学”,有疑惑的,有打趣的,还有深知内情十分淡定的,只有面目冷峻的陈锐,全程毫不关心,连来人的脸都没兴趣瞧上一眼。
陈庭看一眼武浚哲,看一眼弟弟,她发现从她看破某人心思后,他在她面前就变得纸一样简单,水一样透明。她饶有兴趣地打量陈锐。她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从不迂回含蓄,任何情绪都明明白白的表现在脸上,直接直白,说出的话伤人也毫无歉意,什么时候居然学会不形于se了。
可惜孙语潭一走,连陈开生都看出来陈锐的心不在焉。两家人没多久就散了。
在n茶店坐了一会,孙语潭终于知道武浚哲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原来他妈妈回来了。
“他们俩在聊呢,武老师觉得不急于一时,以后去了澳洲,想回来都难,哪里差这一个暑假。我妈就说她已经等得够久了,就差这个暑假,就要明天走,我看武老师是拗不过我妈的。我行李都被收拾好了。”
哪怕只从武浚哲只言片语的描述,孙语潭也知道他妈妈是个很强势的人,而武老师当了他们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平和幽默没架子,脾气再好不过。
孙语潭叹一口气,“看来以后我们就要隔洋相望了。”
“我还会回来的。”
孙语潭悲悯地看着他:“我看阿姨是不会让你回来的。”
“我看也是。”武浚哲说,“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要在空气清新、风景宜人的大别野中醒来,我就悲从中来。”
“……”孙语潭不跟他计较,她左右看看,“不叫其他同学吗?”她记得他还有一帮狐朋狗友。
“算了,劳师动众的没意思。也别叫汤果,ga0得最后煽情起来就很尴尬了。孙语潭,你就挺好,你b较绝情冷漠。”
孙语潭怀疑自己耳朵:“我冷漠?我这么情深义重的,饭都不吃了出来陪你。”
“陈锐怎么也在?你们两家是世交?孙语潭,你是不是哪个财团的大小姐?”
“想多了。我家给他家打工。”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
当然记得。
那会儿孙语潭刚转来海城一中,在班上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本来她长相佳x格好,又深谙同学相处的中庸之道,走到哪里人缘都不差。奈何她听不懂海城话,哪怕两个人就坐在面前对她评头论足,她都无知无觉,更别提和人打成一片了。
于是大家就一致认为这个外地来的同学内向腼腆,直到某次武浚哲和她同桌棋局对摆,她在一旁围观,见到险招没忍住出声提醒为止。
武浚哲当下就不g了,“二打一可不公平。”他看着孙语潭,“要么你来和我下,要么孙语潭同学,你也得帮我一招。”
同桌立刻起身,“她来她来。”
孙语潭也不客气,坐了过去。她家从爷爷辈开始,一大家子都是棋痴,她从小耳濡目染,又一路被表哥堂姐nve到大,在家虽然赢得不多,同辈对阵却鲜有敌手。怕是绝对不怕的。
那盘棋胶着到最后,围观人群里里外外围了三层,连武老师进教室都没人发觉,武老师也不声张,背着手过来看了会,直接就上手捏武浚哲的脸,“你个没用的小子,一步棋要走多久?收了,上课了。”
大家作鸟兽散,孙语潭淡定的一挪pgu,又回了自己座位。
这之后,武浚哲时常来找她切磋,关系好了,上手上脚在所难免,小道绯闻也在所难免,不过在他们班,金字塔顶端的武老师不当回事,这就不是回事。
武浚哲这个人,虽然生活在单亲家庭,但父母离婚之后关系不差,两家老人也加着倍的对他好,武老师还经常将他带来学校,来来往往的各路老师从小就ai逗他,去哪玩也抱着他,差不多就是个挂在办公室的吉祥物。最后在“万千宠ai”中长出来的武浚哲ai玩ai闹,皮得不得了。
孙语潭觉得武浚哲非常有意思,他表面看着无法无天,和老师领导个个都敢开玩笑,把学校当自家后花园哪都敢闯,其实分寸感的拿捏b谁都得心应手。
他恶作剧,总会让对方在气si的边缘感到一丝好笑,调和矛盾总能一眼切中要害,对nv同学也是这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有,但从不过线,从来不会让场面变得无法收拾。真的和李明旖谈恋ai了,反而乖巧规矩起来。某种层面甚至称得上稳重妥帖了。
这晚的武浚哲出奇话多,他们从n茶店出来,又一路走回她家,其实是很长的一段路,走着走着居然也一下子就过去了。而他们拉拉杂杂说了半天,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可能这样的时刻,言语的内容从来苍白。
两个人站定在路灯下,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符合离别愁绪的伤感话来,也许是打心底里觉得那样很别扭,也许是由衷相信一定会再见。
“你该回去啦。”孙语潭说。她和武浚哲对视着,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武浚哲拍她脑袋,“你很开心是吧,啊?孙语潭。”
“不是啊。”她摇摇头,歪着脑袋,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武浚哲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尽数掩在夜se中,他也笑了,张开双臂,“抱一下吧。给我一个仪式感。”
孙语潭一靠近他的怀抱,便被武浚哲拥住,他重重地抱了她一下,又g脆地放开。
“好了。我走了。”
“拜拜。”
她目送着武浚哲走远,转身走进楼道,一点没想到这天晚上还没有结束。
陈锐倚在墙边等着她。
她本来不确定他是不是等她,但她要走过去时,他挡在了她面前。
“陈锐。”孙语潭往后退了退,仰头看他压在帽檐下的眼睛,“你怎么在这?”
陈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但他在哪里都待不下去。只有等在这里,能让心里稍微好过一点,他的不好过层层叠叠反反复复,裹挟得他快要爆炸了。
本来他只是生她的气,他当然生她的气,他现在想起那张照片,想到她和别人开开心心去草原,都气得牙痒痒。可还不止如此,今晚他才总算看出来,她好像没打算和他再有交集,连离华大千里之外的棠外都是她的备选之一,她哪有半点将他放在眼里。自尊让他就此作罢,不过一个两面三刀花样频出的nv生而已。可这么想了,内心的焦灼感却丝毫不见减轻,他不想四年见不到她,很不想。
他的“不想”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人家才和男友甜蜜约会归来,早将他抛诸脑后。
可他还是拦住了她。
“你到底报哪里?”他问。
原来是为这个。
孙语潭说:“你放心,我不会报北城的。”
他放的哪门子心?陈锐莫名其妙,没好气道:“你ai去哪去哪,和我无关。我放什么心?”
孙语潭奇道:“那你特意过来问。”不就是怕她离他近了,两个人没完没了吗。天晓得她现在有多清风霁月,心无杂念。
陈锐完全不知道两人来来回回在讲什么东西,只好重申:“你想报北城就报北城。我没意见。”
“哦,不过我也没有那么想。”
陈锐沉默了会,才问她:“为什么?北城的英文系很好。”为什么不报?他现在真是恨不能有一百万人为北城摇旗呐喊。“我可以帮你做两所高校的分析,棠外的优势和北城相b……”说着说着陈锐停了下来,他看见孙语潭认真的神se,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慌乱不安。
“总之,”他语气平平道:“北城更好。”
孙语潭探究地看着他,“陈锐,你想让我报北城?”
陈锐y撑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孙语潭说,“很晚了。我要上去了。”
陈锐还是不动,孙语潭绕开他走过。陈锐忽然在她身后道:“华大和北城离得很近。”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让你报北城,你就会报吗?”
“不会。”
“随便你。”y邦邦的丢下一句,陈锐抬脚走了。
陈锐走得很果断,心中却一点底也没有。他绝不会想到,他的一句话,非但没有加重孙语潭心中北城的砝码,她反而直接将北城排除在选择之外。
孙语潭的“不会”是大实话。对于陈锐,孙语潭只在看到及想到的时候泛起一点波澜,她心中没有执念。
填完志愿,孙语潭回了邵城,陪爷爷nn过了一阵暑假。
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寄到学校,陈锐从学校的巨幅喜报中看到了孙语潭的选择。
远处夕yan在不动声se地坠落,陈锐站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久久没有动作,他好像也成了天际的一抹余晖,一抹没有se彩的灰se余晖,正在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沉入身下草地。
夏日傍晚的凉风轻柔吹过,带起枯叶翻转,拂过树梢云端,陈锐的心中却再也卷不起一丝涟漪。他麻木地走着,每一步都像置身深深谷底。
他发誓从此再也不看孙语潭一眼。
她是个谎话jg。情书里说看见他一整天都会很开心,可她根本不想看见他。她明明知道他的去向,却故意和他南辕北辙,她就是不想看见他。
她也不喜欢他。不喜欢到,连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呼x1,都不愿意。
她喜欢别的男生。她只是随便亲亲他。真可笑。他居然当真。
除去中间的小cha曲,他们有七年没有来往。
去年圣诞,陈锐一家在温哥华团聚,陈庭忽然问他:“你知道吗,孙语潭在lse读新闻。”
陈锐不说话。
陈庭又道:“你现在坐飞机,九个小时就到了。”
陈锐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去。”
陈庭笑了笑,她说:“我就是告诉你。”
在张檬兮的婚礼上,孙语潭见到不少老同学,大家热热闹闹闹了一场,又要各奔前程。
孙语潭难得过来,当然要去找一趟贺楠。
贺楠在棠大读研时,主编过一本校园刊物,孙语潭在里面帮过忙,负责外网新闻的收集编译,共事期间,她对这位雷厉风行、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的学姐印象十分深刻。
不仅因为出se的学业,还因为贺楠本人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毕竟甫入学就自带高富帅老公的实在不多见。也正是她建议孙语潭去英国修一年新闻,再来棠城帮她。
两人见面已是晚上,贺楠将她载去一家居酒屋。
就着清酒,孙语潭将来意一一阐明,贺楠微笑听着,表示很高兴看到她现在的状态,也完全尊重她的选择。
她抱了孙语潭一下,是鼓励的意味。
陈锐睡得很不好,他总梦到几年前,那些他怎么都不能如意的时光。
醒来脸就很臭,需要缓一会儿才想起他如今今非昔b,可是孙语潭昨晚不接他电话,昨晚他还碰见武浚哲。
陈锐打开窗,一场秋雨一场寒,外边的空气冰凉,吹得人都清醒了。
他拿着手机,转了两圈,还是拨了号。这次很快被接通,孙语潭声音轻快:“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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