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无返(父女) - 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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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中元节紧赶在八月下旬,y市隔壁有座的道教名山,因为其声势在全国都享有盛名,y市附近地区信奉道教为多,加上城西南山上建有真武庙也历时几百年了,每年七月半全城过了多是中元节而不是盂兰盆节。

    虽然城市化发展迅速,可这几天y市除了祭祖之外在yan历月的夏秋之交庆丰收的农耕习俗还是不算衰落,因为真武庙道人自有活动仪式举行,每年上山的人不在少数,长久以来西南山麓附近便形成市集聚会,整个七月中旬都热闹极了,尤是七月半两天,西南山麓地势较缓,又有一片湖泽供人休憩游乐和放河灯,所以相对来说直到现在中元节在y市也是独特的一份。

    宋潋搬去h市后外婆还在时每年暑假也会回y市,山上的道教法会随外婆去过几次,祭祀超度等活动因年纪小自然不感兴趣,山下的市集活动却是在y市的每年夏天都会缠着去的。

    这样的热闹她也多年未见过了,今年难得赶上,央了宋晏提议七月十四那天去,宋晏以前只在老家偶见过中元节的乡镇集会,在h市逢七月半也就夜里路口有人烧纸钱,本以为与清明节一般的存在,听宋潋的描述倒像是节庆热闹一样。

    出了三伏,y市掀去烈日普照,云多得y了几天,七月十四这天照旧如此,迎送的风里暑气已经消散了大半,两人下午出门,日头又躲在云后,宋潋就懒得撑遮yan伞了,出小区往南去,沿着山脚附近的街区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到了。

    法会是七月半那天举行的,前一天却是山下热闹的时候,很久以前的市集活动多是商品交换为主,近年却演化成游乐庙会,九十年代物资尚不算丰富,宋潋幼时不免嘴馋那长达一旬的吃食,新出锅nengh的杏糕、白的云片糕、红的山楂糕,也会有才兴起不久且平时外婆并不许她多吃的烧烤摊,吃食如此,卖小儿玩乐的东西就更多了,新奇世界对于小孩的x1引无异永恒的美好初见。

    两人到时近五点,因为晚上这边有特别的灯火,这个时间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城西南山脚下已近城郊,这片野泽前些年开始种植莲花,到今年夏天也才占据小半湖面,临近夏末莲花多半残谢落在湖面上,只留下一举举绿莹莹翠生生的莲蓬。

    而更远处的沿岸则是肆意蔓延得不见边界的芦苇,这个时节才刚见芦花,茸茸一长团缀在纤细枝蔓顶上,一齐在水边摇曳生姿,偶见飞絮飘零,芦苇高挑身枝接天连水,广袤得横生野致。

    宋潋见过一次深秋时节的这片芦苇,十月底的水边已见瑟瑟霜se,草木凋蔽得就剩这片白头飞雪的芦苇,宋潋是随外婆来采芦花做枕头,幼时家里枕头全是填充的松软芦花,她见过不少次外婆夏日拆洗枕头时曝晒的芦花,却只见过那一次原生在枝头上的铺天盖地的蓬蓬飞絮,落在寒瑟的水面,飘在萧萧凉风中,茂盛得只衬出深秋的可ai。

    看到眼前微垂首的莲蓬,宋潋直觉地心痒,转头对宋晏笑道:“我到现在看见水边的莲蓬还是想直接拿杆子去够来吃。”

    南方水泽颇多,出了城区常是几步一池塘,到了夏天便是满面翠se,宋晏是在乡野度过过童少时期的,自然懂宋潋的心动,想到旧事也笑着b划道:“乡下种荷多是取莲藕,没人管莲蓬,我们以前都是在湖边扯条小船就拿着杆子撑到湖里直接摘的,回去的时候能装小半船。”

    这些经历宋潋不b他,幼时多是被拘禁靠近水边的,听着撑船摘莲蓬的事yan羡不已,那些旧事是宋晏几未同她谈及过的,此时两人说着小时旧事,倒就像普通交流着两段不同时空的趣事,仅此了。

    不同于多年前的荒野,此处修了新路盖了凉亭,在山脚附近也聚集起一些商铺,b起以前的一年一次露天市集,确实喧闹了不少。

    两人沿着水边慢慢往远处市集走,过往人群有不少携了物品提前上山为明天法会做准备的,亦如他们一样趁傍晚来逛市集的,来往熙熙攘攘,他们普通得也只是像汇入人流的两滴水,转瞬便可不见了痕迹。

    宋潋少见他聊起h市附近的老家,更未见过存在在那时乡野的少年宋晏,她忽生出无尽的失落,那些她从未参与宋晏生命的岁月里她甚至尚未存在,那些早于她生命奔逝在前的长流,她永远不可追上,永远不可观看它们是如何汇聚如何起浪击石,甚至无法同时共沐一场雨,她居然得寸进尺地想要那么多,强靠理智压制的蠢蠢yu动,偏执的模样令自己羞愧。

    见她感兴趣,宋晏又仔细回想一下,挑拣了几件说与她听了,现在经自己口再还原,那时只觉得寻常的往事倒是嚼出几番兴味,以往想起孤僻寡言的现下历历数来尽是悠游闲适。

    他自顾说了一阵,却没听到身旁人的声音,转头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想到她幼时亲缘少寡,拘束紧的归拘束紧了,无暇照管的归无暇照管,少年自然与nv童也不一样,遂难得玩笑道:“羡慕得说不出话了?”

    宋潋回神,努力扯出一丝笑意道:“是有点羡慕,都羡慕到嫉妒了。”旁晚的晚照余晖从湖面那头铺洒开来,她半脸镀上金乌的柔和光泽半脸晦暗不明,只余一双睫羽扰动一池金粼。

    “想去的话那就一起回去看看,老家还留间祖屋,只是估计院子都长满青苔了,不行h市附近也有不少水乡小镇,你喜欢哪个以后总能ch0u时间去。”

    宋晏沉沉的声音如常在她耳边,宋潋微微一颤,心头的紧缩感骤然离去,他们的以后,以后有那么多时间,她何必紧抓住注定追不上的往事。

    天se将暗,不远处林立的店铺已经陆续张灯喧闹起来,宋潋闻到隐约熟悉的甜香味道,似蛊虫般g起根植于味蕾上的记忆,不禁笑道:“没想到还是以前的味道。”

    待近了,宋潋才发现除了熟悉点的味道,新修好的街道、门铺的招牌、叫卖的店家却都是陌生的,两旁闪烁着的灯牌与人声将她包绕,都是互相不识得,似乎这样就可以恣意地带着宋晏去寻她幼时为数不多的一些珍藏回忆。

    宋潋直奔飘出甜香的那家,对着五se玲珑的糕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一时不知道选哪个地呆站在那里,宋晏瞧她犹豫模样,直接道:“每样来一小份。”却是对老板说的。

    “不要,我不要那个姜汁糕。”宋潋轻皱鼻头,面带嫌弃地急忙道。

    老板乐呵呵应下,边包装边说道:“小姑娘都不喜欢这个味道。”抬眼看了他们一下又笑着搭话道:“就我这个岁数的怪ai这个味,你们呀都不懂这个好。”

    天光已暗,此时老板冒着一身旁边蒸笼熏出来的热汗,在店门彩灯的晃耀下可见面庞上的几条g0u壑,除去生活的奔波g勒,大概也就堪堪四十的模样,一句玩笑话倒远远与他们要拉开差距。

    彩灯一明一灭,宋晏面庞时隐时现,英挺面容似隐现一丝笑意,可转瞬又散尽入彩灯熄灭间隙的昏暗里,他未多言,只在接过包装纸盒时道了声谢。

    宋潋就着他手,直接从里面捏了块温软的栗子糕,丢进嘴里,眼睛却微微斜看着宋晏,一面笑道:“你喜欢姜汁糕的味道么?”

    “不算喜欢。”宋晏未及多想,只如实回道。身旁人笑意更浓了,只听见她笑出声地促狭道:“那我们都还是不懂那个好的年纪。”说完又习惯地t1an了t1an嘴角沾的糕屑。

    宋晏恍然,一双琥珀眼缓缓泻出笑意,轻g眼尾在四周五光十se的粗丽灯光下衬得似舒展出一丝秾yan惑se,熠熠漾漾似永恒般,他用拇指轻拭去宋潋嘴角未t1an净的屑末,回手递到嘴边尝了一下,笑道:“这个味道我挺喜欢。”

    周遭的喧闹遮住了宋潋的心跳声,她听不见,却感觉到它无声跃动的节律,胜似有声,一颗心像长了触角般顺着脉管爬上她的脸庞,一抹夜se下难以辨认的胭脂se连自己也未察觉,宋潋微微垂眼接过宋晏递给她的一块梅子糕,含着直到满嘴酸甜才回过神来。

    两人继续往前逛,临近七月半市集热闹达到顶峰,两旁除了现做吃食,还有不少卖河灯与山上法会需要用具的,门口多是悬着一挂挂电芯的各式花灯,大人用这些满足小孩,偶尔跑过去一串串孩童,人手一盏,花鸟鱼兽,颜se各异,似呼啸而过的一群亮烁的萤火虫,绚烂拟b元宵。

    电芯的花灯,宋潋早玩过了,碰上形态奇特的忍不住多看几眼,宋晏要买时却又摇摇头,宋晏见她确实不算留恋,才收了手,一转身就被宋潋带进隔壁店里。

    这家卖的是y市一带常做的鱼糕,用的多是内陆河泽里的淡水鱼,冬日时会加上生脆的荸荠,故秋冬多用,可现在不应季,就多是鱼r0u为主,家常也会有人做,只是这家也算顶着y市老牌子,胜在味鲜兼蒸炸煮烩各式都有,配上以前市集临时摊位流传下来的即时小食馄炖,可以算上来一趟市集的主食了。

    宋潋站在写着菜品的塑料牌前边看边嘟囔:“这家规模都这么大了,以前就卖几块炸鱼糕的。”宋晏只好站在她身后端着已经被她抛下的糕点。

    “就两碗虾仁馄炖吧,你的那碗我叫老板不加辣,你还想吃什么?”宋潋回头对他眨了眨眼,明暗忽闪。

    宋晏摇头道:“我够了,你喜欢的再点一些,我尝尝。”宋潋应了一声,转身去向老板报名去了。

    鱼糕都是现成的,炸煮就几分钟的事情,两人坐下没多会儿老板就端了上来,宋晏面前那碗里鱼糕nengh伴着透薄皮下虾仁的粉se,衬得碗沿边几根青菜的翠se似在汤里淌着。

    老板笑着打趣道:“怕不是本地人吧,来这边吃的可少见一点儿辣不加的。”又指了指宋潋那碗添嘴道:“小姑娘倒应该是本地人,还挺顾着你,嘱咐好几遍一丁点儿也不放,口味差这么大,一桌子吃饭的话也难调啊。”老板是混迹市井惯了的生意人,也惯了与客人玩笑,尺寸常拿捏的好,总能现出不算刻意的熟络。

    宋潋听了后停下手中夹鱼糕的筷子,似笑非笑地对老板说道:“口味差得大就不能一桌子吃饭么?”

    老板哈哈大笑,没想到宋潋与他应和,拿搭在脖子的毛巾擦了擦不住涌出的汗,稍微止了笑好好解释道:“倒不是这个意思,一桌子吃饭多是互相影响迁就的了,两位这样差得南辕北辙的看上去倒像是才认识的。”

    许是灯光,许是两人之间另一番隐秘的亲近,又许是那番亲近盖过老板未认真细看的两人眉眼,仅仅就是打趣玩笑,这样陌生又自在的环境竟待两人是新识的关系,轻易便掩过十几年的时间与扯不断的亲缘。

    老板见宋潋嘴角噙笑,放心道了句慢用便忙自己的去了。

    宋潋眸眼转落到宋晏身上,似把眉眼笑意也一齐洒落在他身上,只听她说道:“这老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们各自的口味,哪里像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桌上两碗一份鲜yan一份清淡,分明得如隔开两人的距离,可这隔离却又是恰到好处,一道不相融遮住他们十几年融和在一起的生活。

    宋晏心中微动,面上却戏谑道:“那可预见的,在这方面我们要一直固执下去了,可别最后落得一桌吃饭都像是搭伙的。”

    一口咬掉大半块炸鱼糕,宋潋含糊道:“哼,固执才知长情,昨天还好一口浓烈味道,今天就改了它,不见得b搭伙瞧着好看。”吃得粉唇一阵泽泽油光,面上却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又似认真辩解又似随意打趣。

    宋晏笑笑不语,低头吃着宋潋另点的一盘炸鱼糕,他那碗混沌清淡得只有食材原味,炸鱼糕里的油泽与佐料才像此时室内室外喧闹烟火气的刻意滋味,可他此时忽觉b起前者,这份刻意却点燃先前有些闭塞的味蕾,杂声入耳只觉得安心,油烟入鼻才感觉在世,身旁人入眼就剩欢愉一种可触及。

    两人饱食后付完钱出门去发现夜se已深,近月圆日,可一片黑幕罩顶,星月丝毫不见。天公不美,大可以自己作美,街巷里流流莹光,胜过星月光辉。

    人群渐渐有不少提着尚未点燃的河灯,朝那片野湖泽走去。七月半虽说有鬼魂入yan间的传说,但此处却成玩乐为主的聚集所,连祭奠先人也是取了河灯等美好物什的习俗,毕竟焚烧纸钱属于各家私密之事。

    他们随着人cha0走走停停,宋潋在一家门口河灯胜在造型jg巧的店前站住,他家以细竹条为骨,清透蜡光纸作皮r0u,常见的莲花样、船舟样、简易方形样都各有差别,其他花禽样式的就更特别了。

    寻得或是憨态或是jg妙的,宋潋忍不住一一指向给宋晏,一手晃他两眼却移不开,宋晏看着也生出几分趣意,与她一同驻足门口讨论得忘了进门。

    店内老板有些忙碌,偶得空闲眼观四周,还是看到他们,高声招徕着:“二位可以进店好好看唷。”

    宋潋今天着了一身水红se齐膝裙子,收掐合t,身肢纤挑曼妙尽显,清媚压下几分青稚,一头乌发只在耳后松挽出弧度,被肤se一衬红与黑都浓极,年岁更是难辨。

    见他们进来,老板架着一副眼镜的眼睛也是一亮,一张和气脸笑着招呼道:“两位慢慢看,店里都是手工扎的,有什么想要的样式也可以跟我说,恕我多言一句算是职业病,自己扎出来的也希望都能赏心悦目,所以好灯配美人,您帮ai人多选选。”最后一句却是宋晏说的,所言用词也有些年代古旧意味。

    老板此时鼻梁眼镜下滑,瞧看的确实有些略失真切了,更不论还有宋潋今晚几乎脱去全部稚意的模样,况且宋晏生得匀亭颀长,面容英隽疏朗,皆是出众的两个,一时年岁模糊辨不出。

    两人四周围绕着各自专注看选交流的两三人群,如他们一般被老板热情迎进店里,揣测关系自然无b,一时真如这店里这街巷上芸芸众人,观的都是携手齐来人的眼中景,一路信游一路相视两笑,再普通不过了。

    宋潋跨进门槛的右脚一僵,可瞬间便恢复如常,暗自瞥了一眼宋晏,见他无甚异样,也一同顺势受了老板的话才无声间缓缓舒了口气,待呼出后余下尽是隐秘的窃喜,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头刷蜜般。

    忽感手上一片温热,宋潋才回神发现宋晏半牵半指拉着她的手,留意到货架末端一盏河灯,宋晏道:“那只小猴有些像你小时候。”

    宋潋认真详看了眼,是一只圆润灵巧的小猴子,清晰描绘的褐se毛发包裹住团子样的身躯,宋潋刚想顺嘴驳他她幼时哪就这么圆肥憨态了,摇头间隙转头时瞥见宋晏笑着望着她,倒是不好意思说了,忽然福至心灵才了然,上前几步取下,回头对宋晏说道:“那我要给你挑一盏小狗的。”因为想到他们两者的不相配,微微侧首的面上既是得意又是好笑。

    最后两人就选了三盏常规莲花灯和那两盏生肖河灯,付账时站在柜台后的老板边收钱边说道:“来的人多是喜欢漂亮的花鸟,两位倒是有童心了,猴犬也是极相配的,你们买的不少,便送你们一盏去湖边玩玩吧。”说完转身从身后货架取下一盏不足巴掌大的莹白se河灯,待近了才发现是等样大小的栀子花样,正是开得最盛时,huax微露是一节蜡烛,jg巧得如合掌握住一朵真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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