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鸣玉能感觉到今天的杨简不太对劲。诚然他说思念自己,应当不是假话,因他对自己无意识表现出来的那些不肯松手的亲昵,实在太过难以掩饰。但他的情绪一直是不高的。虽然他一直笑着与她说话,一直像个混不吝一样逗弄她,仿佛此时此刻是个多么轻松的氛围一样,可他的情绪一直是低落的。他的眼睛藏在黑暗里,以为她看不清楚,可那里面如果一点光亮都没有,她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她微喘着气,待他宣泄过这一阵情绪之后,动作也轻柔了下来,才慢慢推开一点,手轻轻捏着他的耳朵,问他道:“你怎么了?”杨简贴着她,依旧是说:“我很想你。”“不对。”周鸣玉顺势把他的脸推开一点,正色道:“你遇到什么事了?”杨简就着昏暗的一点月光,看她严肃认真的脸,最后还是笑了笑,把心里那点念头都压下去,同她道:“真的没什么事。只是我在这边待得久了,刺杀没停过,有些着急了。”他握着她抵着他肩膀的手,慢慢移开,复又俯下身轻轻吻她,呢喃道:“不过没关系,你来了,我很开心……我很想见你。”他这次的动作明显放轻了许多,也放缓了许多,不再是一味的宣泄和释放,而多了些安抚她的温柔。周鸣玉闭着眼回应他,两个人的呼吸安静地互相交缠,直过了很久,杨简才放开了她,又躺回了原处,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我们有话明天再说,嗯?”他闭着眼,下巴蹭了蹭周鸣玉的额头,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囫囵,同她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几日没睡好了……你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就没事了,我们回去再说。”周鸣玉确实是有话要和他说的,但是几日没好好休息也是真的。她到底不是铁打的,这一两年在上京又尽过的是些舒服休闲的日子,体力早比不得从前。现今提心吊胆地奔波了几日,躺在杨简怀里时,便涌上些困顿来。周鸣玉忽然觉得此刻是可以安心的。她不是一个人,手中有刀剑,身边有杨简,她是可以放心了的。于是她轻轻闭上眼,把脸向他怀中更深地埋了埋,道:“你要注意听外面的声音,不要让他们再找过来。”杨简答应道:“好。”周鸣玉继续叮嘱他:“你体内那个药效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你和他们动起手会吃亏。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记得叫醒我。”杨简继续道:“好。”周鸣玉觉得他语气有些敷衍,拍了拍他,道:“你别小瞧我,我能打得过他们。”杨简的声音这回含着笑,贴着她道:“好,我知道了。”周鸣玉这回闭嘴了,嗅着他身上很浅的松香味,慢慢地熟睡过去。她这夜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杨家父母带着杨三郎来谢家下聘的那天,她和九姐姐谢忆躲在外头,透过后窗户好奇地看着外头。长辈们和睦有加,气氛喜庆万分,她遥遥打量着杨三郎亲手递上的信物,十分不屑地说还算他用心。谢忆便笑着问她道:“这不满意,那十一娘喜欢什么?我好偷偷地告诉杨八郎,免得他改日来惹了你不开心,婚事成不了了——”谢惜一下就变了脸,伸着手一路追着谢忆要打,啐道:“这不是说他吗,姐姐又说我干什么?”谢忆眼见着要被她追上,赶忙对着旁边挥手道:“杨八郎!快来将你家阿惜带走!”下一刻,谢惜就落入了少年干净温柔的怀抱。兴许因为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杨简也穿了一身颜色明亮的衣裳,愈发显得意气明朗。他手中揽着谢惜,对谢忆道:“这就来!”谢惜眼见着谢忆跑远了,气急败坏地踩了杨简一脚,恼怒道:“你又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拦着我干什么?我今天非要打她不可。”杨简把她张牙舞爪的手臂压下去,笑着道:“打她干什么?我听你姐姐也没说错啊。”她还能说什么?不过是一句“你家阿惜”。谢惜反应过来,把他推开,转身就要走。杨简追上来,问她怎么一句话的工夫,就这样不待见自己。谢惜不想理他,把他手推开,指了指前头道:“你父母兄长都在前头呢,你跑到后面来干什么?”杨简笑着靠近她一步,同她毫不留情地揭开自家兄长老底,道:“你不知道,我三哥就为了今日上门,自己偷偷摸摸在房间里排演了好几天了。就那么一句问好的话,调子都练了几百种,我早都听出茧子了。这会儿有什么好看的?”他看着谢惜没忍住偷笑,这才继续道:“我懒得看他那副便宜样子,还不如来找你呢。我猜你那样喜欢你六姐姐,今日必要来看的,一准就在附近。”谢惜心里松软了些,不再走了,可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却仍旧觉得方才自己有些下不来台,于是又恶狠狠地推他一下,道:“你人在跟前,看见我九姐姐打趣我,不帮我就算了,还帮着她拦我?”她动作没有使力,可他对她偏偏又全然没有防备,这一推之下,他肩膀便向后欠了欠。可他偏偏脸上又一直带着笑,黑而亮的眸子一直望着她,瞧着这贵气明朗的少年郎君,愈发的恣肆温柔。他对她有着坏意的疼爱,刻意将几个字,咬得清晰分明。“怎么,我家阿惜,将来不肯同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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