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邵梵并未答他,“明日此时,英王与我等必须要看到结果,否则先杀你以儆效尤。”不待赵光继续追问,邵梵已经跨步出去,门重新落锁。自治疗赵令悦的御医被送回宫后,邵梵不让任何前朝的人再接触过她。不止郑思言的探子,连赵晟的内官都被打发走了。如他所言,他不希望赵令悦想起来,细米好菜养着她并不难,但她记起来一切,指不定会在朱雀值坊里闹出什么幺蛾子。这日赵令悦睡过午觉,王献才被放进屋,不意外的,她开口还是那句“你是什么人”。王献的情绪不禁在肺腑里上下翻涌,心情是形容不上来的复杂。进门前邵梵让他“不该提的一个字也别提,长话短说”。为何如此?因为她的父亲赵光出面劝降,随后与其他大臣草拟退位诏书,让赵洲禅让皇位,新的鸿胪寺卿告知初六雪停放晴,是为大吉,赵晟的继位大典就定在了那日,也就是明日。三司二府已经在赵光的带头下倒戈顺从。其中不肯承认赵晟的一些年轻武官,刑部未逃的尚书,兵部的侍郎等等,全都关押于邵梵所接管的左巡院狱。邵梵提着赵晟的旨意,将犯人从左院接到了右院,给了这些前臣体面。不至于脱衣赤裸,剥皮抽骨,行刑前遭受拷打到血rou模糊。行刑定于正月十四,于赵晟继位的八日后公开斩首。理由便是朝臣以谣言祸君,至陛下昏聩,现今退位让贤,新君临朝,定要肃清朝堂之上的jian佞之臣。这下子,赵洲落得这般下场,倒是他们背了黑锅了。这世道如同滚滚东流的大河,裹挟着一个孤立无援、无家可归的小小郡主。王献看着她尚不知真相的透丽眼眸,喉咙干哑。对她而言,眼下能够失忆,已经是幸事再观这间小院,像牢笼一般囚困她在这方寸天地,却也让她稍暂能逃避现实,王献没有提起赵琇,他寥寥问候了两句,让她着意滋补、安心养伤,便立刻退出了卧房。卧房外,邵梵与宋兮都在等他。王献与一直看着门口方向的邵梵视线对上,后者颔了颔首,“说完了?”“嗯。”王献缓了缓脚步过去,提起另一件正事,“你之前跟我说的,我有个主意,可以引君入瓮。”邵梵忽然抬手让王献停,看着王献身后。他手负在身后,轻声问:“怎么了?”王献与宋兮顺邵梵视线看去,原来是屋内的赵令悦不知何时到了门边上,一手撑观景的美人榻,一手持着半卷闲书。
星月照雪(七):待嫁太阳蔽于云后,赵令悦站在门前窥视他们。她的身形清瘦窈窕,螓首蛾眉,抬眸走步都有仕女图里的陈贵都雅之风,像一幅临春的优柔画卷。但宋兮怎么看都觉得太过冷淡了,不算是很好亲近的那种女子,是矣,他平时对西院退避三舍。另一个方面,是他也不敢僭越邵梵私自搭话。赵令悦看了他们三个一眼,迟疑地摇摇头,“闲来走走路,并无事。”“天还未暖透,寒气重。你不要站在门口吹冷风,回去看书吧。”他给了婉娘一个眼神,婉娘便自内将门扣上,门缝发出沉闷的声响。门阖上,宋兮才敢低声问,“郎将,她是不是跟抬莲那丫头一样,都很怕你?”不止这点,宋兮觉得邵梵与赵令悦之间的氛围有些怪。宋兮觉得,她既像是人质,又不像是人质。从那日他望着邵梵陪她共淋雪,披风也不穿,专心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大雪中将她给抱回来,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开始了。邵梵没有回答,反问,“她怕不怕我,重要吗?”“哎呀不是。”宋兮挠了挠头,便又看向王献,再问了一遍,“王参军,她是不是很怕郎将啊?”王献微笑,“那不是怕。”“不怕?怎么整日连话都不说一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憋”“多说多错,她不信任郎将,自然谨慎些。”宋兮恍然大悟,还想笑话谁呢,就先被邵梵使劲推了一把,他稳住了脚跟才没有摔倒,“哎呀你,郎将你脑羞怒成了。”“是恼羞成怒,宋兮,你近来废话甚多。”邵梵拍了他一肩,往前走去,“郑国公派来的人差不多要到了,你跟我去迎。”郑国公是郑思言之父,唤作郑慎,位同宇文平敬。王献未曾意外,宋兮却如临大敌,忙正经起来与王献追上他,“这郑国公还真是,那心眼跟马蜂窝似的,比他儿子多多了!进京后非要处处盯着,生怕我们哪回做什么不带他,他少分一杯羹!嘿,这又是从哪儿漏的风声”不该漏的风声是宫中的秘密,这个秘密也让赵晟夙夜难寐——传国玉玺在逃跑时被前太子赵义带走了。登基大典在即,他们却只能偷偷摸摸用假的,这成了赵晟心里的一块大石,压的他难受。邵梵想要先引诱赵义过来,借机活捉了他,赵琇毕竟是女子,她的幼子太小没有执掌之本。只要赵义在手,来年开春他们再打过去,把传国的玉玺抢回来,就能彻底了却后患。英王派来的有两人,门下侍中郑御,和中书舍人钱檀山,几人一起去了议事处铺开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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