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悦闻言,自然也就愣了很久。他又何曾跟第二个人说过这些,梗着脖子,不敢让她看出自己此时不自在的情态和任何退萎,便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火堆炙烤着鱼rou,余下的热全都聚在了她的胸口与脸颊上,赵令悦被他这番话弄得想逃,却逃脱不开与他的对视。但她还是不敢承认,也不敢发问——他都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在浴佛节开战屠了佛了,竟还藏着这种赤子之心么脖子僵着转不过头,赵令悦抬手掩面阻断与他的对视,“我知道了。”喉头里如有沙子在来回地硌,干得厉害,她张开一些指头缝偷看。猝然与他对视,忙又合上。如此转过身体,靠在半边石壁上侧身,仍感觉背后那道视线还在跟着,她叹了口气,放下手睁眼望着黑夜里的空气与浪chao,闷闷酸酸地道,“我姑且替你记下了,现在我累了,我想睡觉了。”说罢,硬着半边身子躺平了,手垫在半边脸上,闭眼就装睡。火星子爆裂的声儿一直未曾断过,噼里啪啦的,很温暖,她有些困意,下意识搂住自己的肩膀寻求安全感。夜深了,一件带着枣树甜暖气息的外衣,盖在了她蜷缩的身体上。她忽然抓住那熨贴在肩上的手,不让他走,在梦中没头没尾地呢喃出一句,“护什么城池”梦外人轻声回答她:“护什么城池都好。只要城池里,有你。”不知她是否在梦中听见此话,鸦卷的睫毛颤了颤。邵梵与赵令悦先后跳下海的当晚,五千多梁人被邵梵带过去的援军所灭。三皇子梁越果然以此为开战之索,唆训他只不过是要阻止他们鲸州人越界取水,挎抢资源,正当反卫,却被尽灭。其残酷无理实然违背了国家法矩,梁越因此出兵,捍卫国威。明眼人虽都知道鲸州与梁不宣而战,是梁越的Yin谋,但梁越却将责任推到鲸州身上,一口咬定是他们先违背规定,他这样做,是要联合金人,以破坏当年割幽、云二州的割地律令为首,对鲸州发起歼灭之击。金人与从禹城不断出兵的梁人都聚集在洛南关下,不仅要将他们打输,还要将洛南关彻底摧毁,破开国门。姚庭也知道洛南关的重要性,发动厢兵与邵军一起,在洛南关跟金军梁兵对抗,邵梵失踪,邵军暂由宋兮跟其他副将顶着,在城门前指挥,但他们都不是邵梵。没了邵梵,这支认人的军队,便要从此废掉一大半了。邵梵必须要救。可他生死未卜。据山上回来的人判断,他们必然冲到了禹城,宋兮一听,只想打下禹城,找到邵梵。遂当即在洛南关内一拍桌案,将沙盘拍个粉碎,狠狠往地上猝了一口,“呵,姚相公!隔着十万八千里路,这封奏请出击的急报何时才能到建昌?我不可能不管郎将,邵家军不能没有郎将,你们都让开,我要带兵出去,这个缩头乌gui老子踏马的不当了!”
姚庭拉住他,“宋将军三思,这是违旨!”“你当我怕啊?!王参知知道了,梅相知道了,也不会不让我救!就算抗旨我也要去!”于丛生上前拦住他,宋兮暴怒着挥开他,“起开!”他拿剑直指他脖颈,“三天了,谁也别拦我!”于丛生看了一眼无奈的姚庭,半跪下去,喘气抱拳,“敌人还在关外,宋将军此时不能走!郎将我们肯定要救,已派出了一队人乘船沿海搜寻,也许不久后便有喜讯!若此时你贸然出关,变守为攻,那梁越扣给我朝的帽子就扣死了,你若出关突围,打入禹城,凭邵军铁血实力也许不难,可这之后他屯兵反击,一路北上也都有了机会啊!”说罢垂手抬拳,目眦着咬声道,“下官求宋将军,一切先顾全大局!”“娘的顾全大局!”宋兮将剑锵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看向姚庭,“姚相公,我是个粗人,打了这么多年仗,只相信一个道理。那就是——人软被狗欺!金梁都是白眼狼,你不打他们,只想着躲,他们以后就不会北上了?!只会北上得更快! ”“”姚庭黑着一张脸,没反驳。“若郎将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抓来那梁越鞭尸!今天是第三天了,一个人不吃不喝五天,也得嗝屁了,五天你们手底下那群喽啰,还找不到郎将,我就出关去打禹城!没得商量!”邵梵的腿养了三四天,可以走动些。到了第五天,赵令悦有些撑不住了。这五天她没有喝到一口能喝的淡水,嘴唇已经干到皲裂,日日吃捉来的鱼,没有盐没有任何调味,吃第一只还行,但现下一闻到鱼腥味儿就胃里一阵翻涌。她抱膝看着又一轮夕阳,恹恹道,“太阳下山了,又一天过去了”邵梵沉默刹那,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她抬眸,“怎么?”“我们上去。”“上礁石么?”他点头。赵令悦将手交给他,被他牵起来,她盯着他的那只脚,“礁石太高,你的脚也还没好啊。”“已经能动了。”他牵住她的手缓缓地走。后头,蛮奴也踩着他们的影子跟随。“可是上去了又能作甚,”赵令悦拽了下他的手,“我们又不能逃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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