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望向那个直挺挺跪在那里的孩子。
他可真瘦啊。
我记得当时,我心里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过长的额发覆过他的眼睛,洗得发白陈旧的毛衣套在身上,袖口已微微开线。裤子上有几处破损的地方用蹩脚的针线缝了起来,那缝纫技术实在是难以入眼,就像是小孩自己做的手工活,显得十分不协调。
那时池迁刚从亲戚家被接回来,寄人篱下的生活或许过得也不是那么轻松。
我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发呆,这个孩子却望着窗外发呆,几只麻雀停在错杂的电线上,相互梳理着羽毛,电线被它们搅动得微微动摇。
远处是朦胧的青山和渺远的天空,胖胖的蓬松的游云缓缓掠过。
我心头忽然一颤,因为我从这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孤独和苦涩,你不敢相信会从一个年幼的孩子眼里看到这些。
他像我一样不快乐。
我慢慢走了过去,顺手从桌上拿了一颗糖。
那是被大哥的两个孩子嫌弃,随便丢在这里的零食。
我把他拉起来,把糖果放在他手心里。
那时我还想着,如果立秋能留在我身边,这个孩子或许就会变成我的孩子,我也许现在就应该讨他的欢心,哄哄他,对他好一点。
很久很久之后,小孩发出如同蚊呐一般的声音:“谢谢叔叔。”
我勉强牵出一个笑,犹豫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而这时,爸妈的房门突然开了,当先出来的是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却掩饰不了释然的立秋。
老爸面色不虞地抽着烟,老妈干脆就没有再出来,仿佛独自坐在屋里生闷气。
我死死地盯着她,她移开了目光没有看我,只是走过去牵起了孩子的手。
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阿俨,对不起。”
我在那一刻明白,有的人,有的事,是无可挽回的。
立秋就这么带着池迁走了,那是我不愿再回想的初次见面。
那时候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几乎好几天之后大脑才能正常运转,并且,一恢复思考能力的我马上就逃跑了。
我当然没有想到,对于池迁而言,那一次短暂的只有一句话的见面,居然是弥足珍贵的回忆,甚至成为了现在的他那样信任我的原因。
“那颗糖我吃了好几天,从爸爸家回去之后,我躲在被窝里,偷偷舔了一口,是香橙味的。我舍不得吃掉,把它包起来藏在枕头里,最后它化掉了。可是枕头里还有淡淡的糖果味,我觉得现在都还一直留在鼻子里呢。”
池迁抬起*的手,很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头,笑容天真地对我说。
我眼眶一时有点发热,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说:“看你生了一副机灵样,没想到却是个实心眼的笨蛋啊。”
一颗别人不要的糖果换来一颗不会背弃你的真心。
这也许是天底下最便宜的买卖了。
“喂,你们这半颗包菜到底要洗多久啊?”二哥挥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真受不了你们父子俩黏黏糊糊的样子,看得rou麻死我了。”
我把盆里的水滤掉,站起来一把将一盆卷心菜塞进二哥怀里:“要你管,我们父子感情好你这个没儿子的光棍嫉妒就直说,我又不会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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