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声上,根本没看进去书上的内容,连书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噎住了,有点尴尬,婉婉偏头打量他,一条眉头慢慢拱了起来,“啊?”
他忙不迭点头,“对、对,正是。均于术,则可内得于心,外应于器;均于技,则可聆高山流水,响遏行云……”
她挑了下唇角,十分不给面子,“原来是!”
他愕然,这才回头看,书的扉页已经阖上了,白底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大字,他顿时头大不已,这下脸可丢尽了。
她洋洋自得,走到桌前来,取茶壶倒了一杯水,端着杯子绕室踱步,“有八驭,驭吏、驭才、驭士、驭忠、驭jian、驭智、驭愚、驭心。这八驭之中,王爷以为哪一条最难?”
闺阁里的姑娘,一般更关心胭脂水粉之类的,没想到她竟和他讨论起这个来。他缓缓匀了一口气,“照例说驭心最难,不知其心,不驭其人也。可是以我的浅见,这个应当排后,还是驭jian更难些。”
她颔首,“英雄所见略同,jian不绝,惟驭少害也。jian佞之心最最深不可测,要是连jian都可驭,那其他的自然也不在话下了。”她微微昂着头,一手负在身后,迈着方步摇头晃脑,“以利使jian,以智防jian,以力除jian,以忍容jian,短短几句话,真有大智慧。要做到那几点,自己先得修心养性,所以这世上唯jian佞最难除,因为锄jian者熬不得……不是不明白,是熬不得。”
她看过来,清亮澄澈的一双眼眸。大概忘了自己穿着寝衣,烛下的衣料经纬纵横,透过那层薄薄的织物,能看见底下曼妙的曲线。他也想和她论论古今,但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新婚的男人,有几个能受得了妻子这模样畅谈权术!
他不能再站着了,尴尬地坐了回去,“那个……jian人是该整治,大到天下,小到门户,都得治。”和她相比,简直说得乱七八糟,他在她面前,脑子好像经常不够用。
婉婉对他很不屑,分明给了机会让他展现才学,结果他就是这样惨败而归,以后谁再说南苑王足智多谋,她都要笑死了。
杯子往桌上一搁,她佯佯道:“天色不早了,是该睡了。”一面登上脚踏,一面回头看他,“王爷是睡外头,还是睡里面?”
怎么有种夫纲不振的错觉呢,他拧起了眉头,无可奈何调开视线,“我睡外头,你要起夜或者要喝水,都可以叫我。”
被他一说她才想起来,喝水倒罢了,起夜怎么办?屋里有个外人,还是个男人,这样真不好。
她一瞬从高谈阔论打回了原形,磨磨蹭蹭坐在床沿上说:“我……睡相不好,想必王爷也见识过了。为免误伤了你,今晚还是请你睡罗汉榻吧。”
他皱着眉头微笑,“殿下这不是待人之道啊,睡相不好不怕,我是练家子,平常打布库,只要不上刀剑,挨几下也没什么……”他深深看她,“昨儿不是说热吗,今天褥子铺得薄了,我怕你夜里冷,好捂着你。”
她满脸信不过,春暖花开的季节,用得着捂吗?
他指了指窗外,“变天了,白天闷热,夜里会转凉的,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
婉婉无话可说,脱了鞋子爬进被窝,尽量往里面让一些,还好床够大,楚河汉界也不成问题。
她刚才沐浴的时候和铜环她们说的话,到现在依旧算数。逃避不是办法,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做人不亏待别人,就算自己是遭他算计才来江南的,也不能留下口实叫藩王府的人说嘴。大婚前嬷嬷几乎都和她说过了,男人和女人该怎么样,怎么才能生儿育女,她虽然听得一知半解,反正还有他。今天尽了自己的力,以后就不觉得愧对他了,横竖她的人生里,最浓烈的感情也不过是喜欢,真的嫁给谁,和谁圆房,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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