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纸轴斜搁在边缘,半悬于空,赵让上前展开卷轴,前端尽是空白,唯在最末处,留有一个已然干掉的墨迹,画着蝴蝶大小的“卍”字。
赵让盯着这个字,不动声色默默将纸轴重新卷好,转向内臣总管道:“此事不必声张,我自有分寸。”
总管唯有暗自庆幸赵让不怪罪究责,当然恨不能大事化小,忙诺诺应声。
当赵让听闻冷宫失火之事后,更加笃定,长乐如今定是落入李铭那派人马手中,目的自是以长乐为质,要赵让顺从听令,安心作其马前卒。
虽心知长乐暂无性命之忧,赵让心头的沉重却未有半分减轻,他甚而感到周身血流不畅,竟至十指指尖尽数冰冷。
该如何告诉李朗,身处危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且为人作嫁衣裳?
在他血脉至亲的生死皆在鬼魅股掌之中的时候?
二者择一而存,他该如何是好?
赵让长叹,不觉握紧胸前坠下的佩玉。
在他的猜测中,那将长乐神不知鬼不觉带走的人,应当是李铭无疑,然赵让却是遗漏了一处,长乐除去他这大哥,对男子已是敬而远之,她既堪破李铭的男儿之身,又怎能毫无戒备之心?
这承贤宫因是用作皇帝休养之用,在后宫中是独处一隅,与其它宫殿不作联系,靠山临湖,从它的侧门出去,大道入山后,走不出丈余远,便有条林荫遮蔽的小路,撩开密密麻麻的枝桠,猫腰钻入,再沿着羊肠小路前行,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到山腰处一琉璃封顶飞檐的六角亭内。
昨日晚膳之后,落钥之前,赵让由皇帝所召离宫,长乐换了衣裳,趁人不备,偷偷由侧门离开,小心翼翼地顺着他人指点的路线,摸索着找到了那隐于林间的六角亭。
亭中与她相约之人,果然守信,等候在其间。
长乐从远处望到模糊人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脚下自然而然地加快,三步做两步地到了亭内,隔近了看清人,不由露出微笑,轻声唤道:“慧海师傅。”
这人转过身来,向长乐一笑,正是太后私放出宫的慧海,她如今却不是僧袍打扮,穿着一件大氅,戴着头巾,乍看倒似身量瘦小的青年男子。
她待长乐近至咫尺,才开口问道:“无人发现你出来罢?”
长乐摇摇头,不等她再说话,慧海已将大氅解开,改披在长乐身上,笑道:“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经慧海一提,长乐顿觉山风Yin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抓紧了大氅的两襟,只觉确实暖和许多,还有阵阵沁人的淡香,令她心神宁静了不少,于是向慧海感激地笑了笑,迟疑着弱声问:“慧海师傅,大哥与您,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乐,”慧海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长乐,她盯着长乐,柔声道,“你可知皇帝,已令人砸了太后宫中的佛堂?”
“什么?”长乐惊呼,声量一高,忙不迭自个捂住了嘴,一双晶莹的眼闪着疑惑与惊惧。
慧海轻叹:“皇帝罪孽深重,嗜血好杀,逐父弑兄,现在也不把太后放在眼中,砸佛堂不过是个开端,长乐,你与你大哥还能留在这里吗?”
长乐沉yin半晌,她在泰安宫服侍的这段时光,得慧海贴心照顾良多,即便是赵让出事之后,她忧心于大哥的安危,悲伤在小高的离去,同时又为自己进退不得、无所依恃的处境而如履薄冰时,也是慧海在旁好言劝慰,替她出头,以佛法与太后据理力争,才保住她免受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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