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水葱样,一下下慢慢捋着猫背,听了他的话抬眼一瞥,凉笑道:“是下头小子们闲得无聊,堆着玩儿的。先头一阵风,把脑袋吹掉了,我就叫人拿顶乌纱帽给它戴上,要是它能消受,兴许脑袋就保住了;倘或压不住,可见是命贱福薄,没那造化。”
梁遇听得出她话里有话,江太后一向是这么格涩的性子,要是她哪天能好好说话,那定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姑且忍她,毕竟皇帝未亲政,场面上还需这位太后撑一撑,就算听出夹枪带棒的味道来,也可一笑置之。
“这是太后娘娘慈悲,原本太阳一出就归于天地的东西,不值得娘娘费这么大的力气。昨儿雪下得太大,今早各宫都指派小伙者清扫呢,想是娘娘跟前的人办事不力,竟在慈宁宫逗闷子抖机灵,全是臣监管不力,臣回头一定好好教训。”
他倒是会攀咬,太后被他将了一军,脸上顿时悻悻然,寒声道不忙,“今儿劳动厂臣大驾,不是为了这个雪人儿,我是听说先前朝会上皇帝颁旨,准你往后上朝议政了?这么大的好事儿,还没给厂臣道喜呢。”
梁遇忙道不敢,“这是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恩典,臣无德无能,全凭主子们栽培。其实这事臣辞过一回,但皇上有皇上的思虑,每回外埠题本呈交总要先入誊本处,再至内阁司礼监,着实麻烦,越性儿臣在,好省了两道手脚。”
太后撇唇一笑,“也就是外埠题本再也不必各路衙门复核,全由你司礼监一家儿说了算?皇帝啊,如今是愈发出息了,不像先帝爷,一道政令颁布之前,愁得几宿睡不好觉,必要权衡再三才敢实行,唯恐对不起祖宗基业。皇帝是少年天子,办事手段雷厉风行,俨然要盖过先帝爷去了,好好好……”她边说,边又刹住了笑,目光灼灼盯着梁遇道,“皇帝既然重用厂臣,厂臣可要实心报效主子才好。打先头高宗皇帝起,内阁和司礼监便互为表里,从没听说过司礼监压内阁一头的。不说远的,就说你干爹汪轸在时,两个衙门也相安无事,怎么汪轸一下台就换了天了?你东厂接连扣押了两位内阁大学士,弄得人家夫人上我跟前哭来,厂臣如此霸道,怕是不妥吧?”
梁遇心里有数,这两天司礼监动作不断,必会惊动她。她和内阁的渊源,远比和司礼监深得多,当初选立楚王为太子,算是彼此唯一一次达成共识。后来嗣皇帝继位,江太后一直不满,也许要问她的心,怕是很后悔作了这样的决定。可又有什么办法,如今木已成舟了,只要皇帝行端坐正,只要司礼监一力拥戴皇帝,那么谁也不能奈皇帝何。
然而这位享了大半辈子福的太后不痛快了,要发一发脾气,这个论谁也阻止不了。梁遇被她当面质问,也并不恼火,他还是一向从容的做派,拱了拱手道:“娘娘息怒,容臣回禀。东厂拿人,从来是依着大邺律例行事,上月有人偷偷往题本里夹带密折,参奏内阁大学士夏连秋写反诗,皇上得知后震怒,命东厂彻查,这才有了羁押夏连秋一说。后据夏连秋狱中交代,他这两句诗是为宋惊唐的作跋,既然又牵扯上了宋大人,少不得要请宋大人过堂应个审。”
也算说得有理有据,有鼻子有眼,可惜太后并不信他的话,扬手将猫从膝上赶了下去,哼道:“你是打量我不知道你们东缉事厂的好手段,再清白的人进了你们衙门,也能抹他一身老河泥,你们厂卫过了手的,还有干净人儿?眼下两位大人算是折了,要翻案也不能够,你们东厂办过的案子,朝野上下没人敢接,这是你们的本事。不过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夏连秋下狱是因他弹劾了司礼监,宋惊唐连坐,是因他往我慈宁宫递了画像,是也不是?”说罢也不等他回话,叹着气道,“皇帝到了大婚的年纪了,俗话说成家立业么,先成了家,才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他虽不是我亲生的,我也如亲生的一样疼他,可依着眼下形势看,倒像皇帝不大愿意我过问选后的事儿啊。这却奇了,天下婚嫁皆从父母之命,皇帝就算大到天上去,也不能越过这个次序,厂臣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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