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狐狸脸嘴上说要去极宴楼享受,可还没进极宴楼的大门儿,就拉着谢长安左拐右拐绕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这条小巷处在云都最繁华的地段,但闹中取静,人烟稀少,墙头上伸懒腰的大黄猫更让这儿多了几分慵懒的气息。
狐狸脸推开一扇门。
门后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四合院,中庭大缸养着几条懒懒游动的金鱼儿,屋檐下悬着一个竹子做的风铃,竹节在风中碰撞,发出悦耳的轻轻响声,风铃下坐了个扎着小揪揪的小姑娘,小姑娘腕间的金镯上挂着个小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谢长安脑门儿传来阵阵痛意。
小姑娘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抬头望来,看见谢长安,一双玛瑙似的黑眼珠霎时亮了:“谢长安!”
谢长安觉得心中翻滚起奇异的滋味,这小娃儿看上去,居然有几分眼熟,他看见曲阳侯夫人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这是不是表明他和这小姑娘关系匪浅?可这娃儿也忒小了点吧?不是他的妹妹,也不是他的侄女,难道是狐狸脸的女儿?不像,一点儿都不像,狐狸脸哪儿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那双眼睛,一看就知道……一看就知道什么?
谢长安头疼欲裂。
小姑娘一瞧见他,就扔了手里的玩艺儿冲过来,看架势是想扑到他怀里,可当跑到谢长安身边儿,发现他没有把自己抱起来的迹象时,双眼中的明光一下就黯淡消失,两只伸出来的小手也放了下去,抓住自己的衣角。
她抿着嘴唇,仰头看着谢长安,那双漂亮的黑眼珠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
谢长安心口发疼。
他低头看着这个小姑娘。
是……谁?
不知为何,他不想看见这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模样,把眼泪忍在心中没有好处,想哭那就大声哭,为什么要忍?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为什么要把情绪都吞回肚子里?她不该这样,长此以往,会变成……会变成什么?
谢长安使劲儿去想,长此以往,这个小姑娘会变成谁?
巨大的痛意狂浪般席卷而来,在谢长安头颅之内搅了个天翻地覆,尖利的鸣叫在他耳畔轰鸣炸响,谢长安眼中已看不清小姑娘的脸,也听不见她手镯上铃铛的叮铃声,仿佛有一把剑插进了他的大脑,在里头翻搅,他灵魂的最深处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肆无忌惮地蹂躏,他毫无反抗之力。
谢长安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再睁开眼时,日色向昏。
小姑娘站在床边,抿着嘴看着他。
谢长安浑身发软,有气无力地挤出一个笑,说:“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小姑娘道:“你的脸更难看。”
谢长安撑着手臂坐起来,他的头已经不痛了,可浑身没劲儿,虚弱得和在重华宫醒来时没两样。
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上嘴巴瘪着,旁人看了或许会觉得她这会儿一点儿都不高兴,可谢长安就是知道,她此刻高兴得很,只差没美滋滋地蹦起来了。
他挠挠头,说:“我受了点伤,想不起以前的事儿了,不过,狐狸脸说他能治好我,一好,我就能想起你来了。”
小姑娘说:“不要紧,你没事就行。”
她说这话时一本正经,和小大人似的,这不是寻常小姑娘能有的镇定,谢长安想,她一定是见过大世面的。
门口飘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狐狸脸?小师弟,你在说我?”
谢长安:“……”
小姑娘深深地看一眼谢长安,然后噔噔噔跑过去,给狐狸脸剥葡萄。
这些葡萄还是谢长安在长乐侯府吃的葡萄,这玩意儿稀罕得很,寻常人想都想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谢长安没想到这位“师兄”居然如此寒酸,居然趁他不注意偷了出来,要是这家伙真的是他的师兄,那恐怕只有丢人二字可以形容,真丢人。
小姑娘的手很稳。
她剥好一个,就踮起脚,用白嫩嫩的小手举着,往狐狸脸嘴边送,“伯伯,吃葡萄。”
狐狸脸弯着眼睛,笑着夸道:“囡囡真乖!你也吃,好吃吗?都怪你那个不争气的爹,这些年带着你风餐露宿,连点新鲜的瓜果都吃不上,伯伯真心疼啊。”
囡囡道:“可他也没吃过。”
狐狸脸耸耸肩,说:“他活该。”
谢长安浑身没劲儿地坐在床上,看着狐狸脸逗“囡囡”玩儿,小姑娘的眉眼怎么看怎么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可他醒来之后就没见过几个小孩儿,要是真的见过她一定不会忘,说不定、是见过她的爹妈?
狐狸脸把囡囡洪出去,关了门,沉下脸,要给谢长安祛毒。
谢长安:“……师兄,有话好好说,你拿针干嘛?”
狐狸脸手中长长的银针闪烁着寒光。
谢长安觉得后背发麻。
“毒已侵入心脉,必须得用针逼出来,不然你的记忆永远都找不回来,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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