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晚春,几片单薄的桃瓣被暖风吹落,穿过雕花窗棂,落在书桌前的几张信笺旁。洛澜沉思良久,拿起手旁的茶杯一饮而尽,终于将悬在空中良久的笔落在纸上。
沈锦墨懒懒地把脸半埋在手臂里,趴伏在庭院的青石桌上,看着书房内洛澜俊秀清朗的侧脸,默默想着心事。
昨日叶若宁发来急信,说白藏渊此刻正在他一向居住的千秋阁内,已数日闭门未出。洛澜便说,既然如此,便先写封信去,探探他意思也好。沈锦墨只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这却不必了吧。
他当年练寒玉功,掌天极阁时,自己的结局也是反复预想过了的。能想得到最好的结果,便是将那些隐在幕后的人都揪出来,一个个杀尽。等没了复仇的对象,自己这般的恶鬼也自没必要再留在人间。到时便索性将练过寒玉功的人都杀光,再把天极阁付之一炬,自己也就可以心无挂碍地去死了。
然而,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忽然有了一束温暖明亮的光。原以为人间已无归路,却原来还有一只温暖坚定的手肯抓着他,把他向人世间拖回来。
然而…当真期盼,没有寒毒所扰,平和安宁的下半生?
那样好的事情,怎么可能啊。
此时面前虽隐约闪出一线希望,可这希望与其中蕴藏的风险相比,却太微茫了。
这样微茫的希望,让洛澜再为自己犯险,也不必了吧。
写信向白藏渊那样的人要解药?要功法的解法?想也知道,其中的代价,只怕不是轻易付得起的。
若只是自己付,也就罢了。
如果再把他牵涉进去…
默默地望了洛澜的侧脸许久,几乎要将这个人的每一寸轮廓都烙入自己心上,见屋内桌前的青年以手撑额,似已支撑不住睡意,沈锦墨轻轻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昨日,他向薛晓要了些绝不伤身又能让人睡足整天的助眠药物,又逼着薛晓赌咒发誓,不许他告诉洛澜知道。又偷偷与叶若宁说了要他准备人手。——这件事情,绝不可再将洛澜牵扯进来了。
便索性带着手下的睚眦堂,杀上千秋阁去。虽前日在英雄会上与各个武林世家讲过不会主动再与各大门派为敌,但白藏渊亦是袁非,也可称是天极阁的叛徒与仇人。这便是另一回事了。若能杀了白藏渊,回来拼得洛澜生一场大气,骂他一顿打他一顿,也没什么。
若白藏渊那人真的危险成那样,自己回不来…
反正,心里的话也说过,最亲密的事情也早已做过。甚至意外地连他穿着一身鲜红喜服的样子,也见过了。
自己运气已称得上极好,也当真没有什么好遗憾了。
灵犀山庄外,一人一马,疾行离去。马上的高大青年又穿回了一身黑衣,眼中神色深冷,如一潭静水。
风餐露宿奔驰两日,与厉端和数十个身姿矫健的睚眦堂众在途中汇合,众人已到了传闻中最擅长机簧暗器的门派千秋阁外。
千秋阁位于沧州西南的玉盘山上,原是个半隐世的门派,除了每旬会在沧州城内几个商号内寄卖一些手制机簧暗器之外,与外界联系甚少。那玉盘山的山势很陡,只有一条险道向山上通去。这山道是一列从山石间硬斫出的石阶,层层染着青苔。沈锦墨与数人一同拾阶而上,见到对面山上数道瀑布如飞珠溅玉,倾泻而下,忽然心想,若今日能杀了白藏渊回去,等洛澜消了气,趁自己还有些时日,再拉上他的手去名山盛景游玩一番,该有多好。
顺着山道转过一个弯,抬眼看去便是千秋阁的白玉山门。千秋阁的机簧暗器随便哪件在外都是千金难求,因此这个隐世的门派实则也富贵得很。
白玉山门下,立着数个穿着月白服饰的弟子。
若是依照天极阁之前的行事方式,自然上前不用废话,一刀一个都杀了,一路血洗进去就是。但沈锦墨知道洛澜是不到逼不得已时不会随意杀人的性子,他自己近来也怕血气太盛再次失控,因此虽已吃了几颗压血气的药丸,心想若能少杀几人也好,便走向前去,沉声向那几个弟子道:“今日天极阁来寻一位白藏渊先生说几句话,不知白先生肯不肯赏脸?”
谁知那几个弟子竟并无任何动手之意,左手边一位个子不高的弟子恭敬地道:“白先生曾经说过,沈阁主一行人大概这几日便到,若来了,便请去白先生所住的莲心楼,白先生在楼上等着招待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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