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斜阳下,窗棂中,眉目清朗的青年手中提着一支湘妃竹笔,一片飞入窗棂的桃花藏在他的发间。
仍是午后的斜阳,微风吹着荷花池的水汽与梅子的馨香,那个人向他抬起头。
沈锦墨茫茫然地向这片太过美好的幻影走向前去,轻轻伸出手,想触碰窗内人温和秀致的面容,却在触到的一瞬间,面前的人唇边带着一丝遥远的笑意,整个人碎成一片金色的纷繁光影。
“……阿澜!”
沈锦墨猛地惊醒,急促地喘息。半睡半醒间,一片绝望寒凉又从指间漫上心头。
果然只是梦么。这样的好梦……这样的好梦为何不能多做片刻。
“锦墨,我在。”
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说。
沈锦墨猛地坐起身子,一阵强烈的头痛锐利地刺入脑髓,他粗重地喘息了几声,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瞪着坐在他床边的修长身影,然后,喉中发出一丝如受伤的兽类般的轻声呜咽,伸开双臂,把洛澜又抱入怀里。
“……好了。”洛澜轻轻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没事了。我在。”
沈锦墨把头埋在洛澜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鼻间如竹叶般的清新味道。如擂鼓般的心跳终于慢慢地平复下去,一身的冷汗也缓缓消下。头仍在痛,却整个人有如浮在云端上融融然的安宁。记忆终于缓缓回笼,隔了好久,才轻声问:“这是哪?”
他的记忆在白藏渊的听梅居戛然而止,他只记得自己哽咽着抱住洛澜,仿佛终于又拥住了整个世界。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客栈。”洛澜说,“你累得太厉害,一时心神激荡,昏了过去。”他轻叹了一声,“吓死我了。”
沈锦墨这才有力气抬起头看看四周的景色。果然是一间没什么出奇的客栈房间,看窗边透过的日光似是西斜,快要入夜了。
“…我没昏多久吧?”沈锦墨揉了揉额角,“记得刚才便是下午……”
“阿澜你饿了吧?我把吃的买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他,他至少三天没睡过了,再睡两天也正常……哎你醒了?”薛晓一边聒噪一边推门而入,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沈锦墨床前,伸手探了探他脉搏。“行,除了你那个五内欲焚的毒以外没啥大碍,睡了一天一夜果然好了不少,来吃东西吧。”
“我睡了一天一夜?”沈锦墨一怔。这才知道自己头痛大概是昏睡太多的缘故。自洛澜失踪后,他再也没有好端端入眠过。这次大概是真的熬到了强弩之末,终于见了洛澜又心神激荡得过分,绷得太紧的心弦一时间放松,便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洛澜的手腕,急道:“你的眼睛?”
“刚刚有了一点光感,无妨。大约再过三五天便好了。”洛澜的眼睛仍对不准焦距,此刻微微阖着,神情中隐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沈锦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只把头继续埋在洛澜颈中,汲取那一点令他心安的体温。
洛澜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疼惜几乎满溢出来,抬起手轻轻在沈锦墨微微颤抖的后背上轻抚。
沈锦墨昏迷一天一夜,洛澜自然在薛晓口中得知了沈锦墨这两个月是如何过的。想怪他为何如此死心眼,却又觉换了自己或许也是同样,也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来。他这两月一直惦念沈锦墨身上寒毒如何纾解的问题,一边担心他寒毒郁结不要出什么事情,心想他若肯找别人去做几次也好,总不要出什么事;一边又隐隐不大乐意沈锦墨去和别人做这种肌肤相亲的事情,心想自己还真是矛盾得要命。
但最后心里的念头还是,只要他不要出什么事,怎样都行。
见沈锦墨一醒来这两人的姿势便有些没眼看,薛晓一副非礼勿视的表情把食盒放下,非常知趣地跑了出去,心想兄弟果然比不上情人,等自己娶回了韩姑娘,定也如现在般不理你们。
闻到食盒中温暖的羊rou汤的味道,沈锦墨忽觉得自己已经饥肠辘辘。这才想起,不要说睡觉,上一次吃东西也不知何时了。此刻将心心念念的人拥在怀里,前尘往事忽然有如一场零碎的噩梦,仿佛一片鲜活的微风把死寂的世界又撕开了一个口子,温暖的光亮又一次照了进来,虫鸣鸟叫忽然又有了声音,树木花草忽然又有了颜色,美味珍馐忽然又有了味道。
“吃点东西再说。”洛澜扯着他的手向桌边走去。沈锦墨连忙跳起来,把洛澜拥在怀里,怕他看不清东西撞到。食盒中是几只焦黄喷香的烧饼,两碗洒着碧绿葱花芫荽的羊rou汤,又有几样青碧小菜。沈锦墨把洛澜拥在自己腿上,便盛了一勺汤在唇边轻轻吹凉,往洛澜唇边喂。
洛澜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勺汤,才好笑道:“只是眼睛暂时看不见,哪至于什么事都做不了,勺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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