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本来紧绷的神经,随着深入的脚步,不知不觉间松散下来,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一会儿是父亲痛心疾首的面庞,一会儿又是母亲的含泪送别,还有自己两个哥哥那惋惜遗憾的神情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仿若走马灯,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播放。
在这遍地战乱的时代,他吃穿不愁已比多数人幸运,更何况他的家不像其他大家族那样手足相残,父亲没有纳妾,也就没有那惊心动魄的后院纷争。他所在的薛家兄友弟恭,他就是在蜜罐中长大的孩子。
再说他那父亲,小时候薛清调皮,做了不少错事,父亲却很少上家法,除了有两个哥哥帮他兜底母亲替他求情的缘故,还有父亲不舍得打他的原因。打在你身,痛在我心,这是父亲第一次揍他后,又反过来安慰他时对他说的话,明明是安慰,他却总板着一张脸,装作威严的样子,指着他的脑袋,细数他罪状的同时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时他年岁尚小,听不得那些大道理,只想着自己快活,听过的教诲转眼即忘,复又跑外头撒野惹事。
后来他慢慢成长,虽还是不学无术,倒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惹是生非,能勉强听进父亲的大道理了,父亲却开始上家法揍他,安慰也变成了皮糙rou厚,揍一下死不了。正处于年少轻狂,怎会愿意被人按着打?而且他不觉得自己错了,他不服气,专跟父亲对着干。街边小巷到处是流浪儿,他买了包子挨个发过去;贫民窟躺了不少奄奄一息的流浪汉,他找来大夫给挨个看过去;就连路边瘦成皮包骨的猫狗他都不放过,叫来小厮挨个领回府能气到父亲的事,他是一样也没少干。
薛清停下脚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跟父亲好好聊一聊,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父亲已经很久没告诉他了。
若是有机会不,没机会了,父亲变了,他也不会回去了。
深吸一口气,薛清继续往深处走去。周围灯光幽暗,映着他的身影明明灭灭,今时与往昔的记忆不断在他眼前交错。
他看到了自己第一次与远房表哥见面的场景,不是在待客的厅堂,而是在一个不打眼的长满杂草的小院里,比他大的瘦弱少年正遭受着欺凌,捂着脑袋极为狼狈的趴在地上。
你们是薛府的下人?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揍人!哪怕初来驾到,人生地不熟的,薛清还是毫不畏惧地站了出来。
那几个欺凌者都是下人的装扮,听到呵斥纷纷住了手,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个生面孔,但那身衣裳华贵,估摸着地位不差。几人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便作鸟兽状散,转瞬溜得没影。
别想跑!薛清要去追,但看那少年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只好转了脚步先去救人。
这时的薛清还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小毛孩,在知道这少年是自己的远房表哥后,就不管不顾地替表哥讨要说法,还牙尖嘴利地抨击起了薛府的规矩,说什么这薛府不如自己的薛家,直把自己舅父气得够呛,就差不顾脸面动手。
也是这一次,薛清迎来了人生中第一顿来自父亲的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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