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三舅舅宋璋便使人来请谢知方,说是引泉书院拟定于春暖花开之时重新修缮,园林建造的图纸将将送了来,听闻他于理水叠石上颇有心得,请他过去参详一二。
这等在长辈面前长脸的机会,谢知方不愿错过,却紧贴着姐姐一对酥胸蹭了又蹭,又依依不舍地亲亲她的玉脸。
他哑声道:姐姐今日打算做甚么?还是去舅母院子里说话么?怎么想和姐姐安安生生地待一日,在这里变得这般难?
谢知真微微点头,柔声道:三舅母想跟我学学双面绣的技法,给阿宝做几件衣裳,我已应允了她,用过早膳便过去。
她不惯撒谎,说话间俏脸有些发红,长睫也如蝶翅般垂下,不敢直视弟弟。
谢知方不疑有他,脸色略沉,试探道:姐姐很喜欢阿宝吗?
寻常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多数已经生儿育女,她这两天总往三舅母的院子里去,是很喜欢小孩子,所以本能地亲近阿宝罢?
姐姐性情温柔,对孩子又极有耐心,他至今还记得小时候顽劣不堪、招猫逗狗时,她是如何不厌其烦地跟他讲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又是怎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
如果有机会,她会是位好母亲。
谢知真轻轻嗯了一声,浅笑道:阿宝聪明又淘气,可爱得紧。
顾忌着弟弟身为男子的自尊心,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许是被家里人纵得狠了,阿宝的机灵中带着三分无赖,总令她想起弟弟年幼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无法无天,屡屡气得谢韬暴跳如雷,请来的先生们待不满一个月,便摇头叹气着说些朽木不可雕也的话,连束脩都不肯要,便逃命似的离开。
也只有她说的话,他肯听进去一两句,在她面前行为举止也收敛些,浑如戴上紧箍咒的泼猴。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长大成人之后,竟和她这个嫡亲姐姐生出首尾,做了正经夫妻呢?
谢知真生出几分对往事的追怀与慨叹,这阵子横亘于心的郁烦消散了些,看弟弟也顺眼不少,主动起身为他更衣。
谢知方受宠若惊,与此同时,心里的愧疚更深一重。
他也不避讳丫鬟们在场,牵起她的手轻轻亲了几口,挤出个和往日里一般明亮的笑脸,叮嘱道:三舅舅那里,怕是一时半刻脱不得身,姐姐且在舅母那边用午膳罢,最迟酉时,我过去接你。
谢知真盘算了回时间,往浮玉山一来一回也尽够了,遂柔声答应,亲自送他出门。
不多时,她穿戴好帷帽披风,带着两个丫鬟自偏门离了宋府,登上宋永沂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宋永沂亲自驾车,带着她往出城的小路上去,低声道:真妹妹不用担心,三叔那人你知道,一旦开了话头,必定滔滔不绝,没有两三个时辰不会放人。便是明堂离了书房,大哥二哥那里我也打过招呼,另找个借口支开他,并不是甚么难事。
三哥办事素来稳妥,我信得过你。谢知真隔着厚厚的棉布帘柔声道谢,这一趟多谢三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宋永沂爽朗地笑了笑,真妹妹且闭目歇息会儿,养养Jing神。
这日天公不作美,天边乌云翻卷,刮起Yin恻恻的寒风,森冷凉意袭来,冻得宋永沂打了个喷嚏。
谢知真将包着柔软锦缎的手炉自马车里递了出来,十分的过意不去:三哥仔细着凉。
无妨,就快到了。宋永沂扬鞭催马,加快脚程。
半个时辰后,他们循着还算平坦的山路来到半山腰处。
谢知真由丫鬟们搀扶着下了马车,看见遮天蔽日的茂密树丛之中,那一方被打理得极为规整的坟茔,忍不住热泪盈眶。
母亲做为已出嫁的女儿,如此堂而皇之地与宋家历代先祖们葬在一处,于世人眼中堪称惊世骇俗,却也足见长辈们对她的疼惜与爱护。
她轻提裙摆,在母亲墓前端端正正跪下,恭敬地叩了三个头,将自己亲手叠就的莲花一朵一朵放入瓦盆中,看着火光将之吞噬,眼前模糊一片,珠泪成串落下。
宋永沂向姑母行了一礼,体贴地带着众多随从们后退十余步,停在一个足以保护她、却又不至搅扰她的距离,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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