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是什么好砚,边上还缺了一大块角,真真穷酸到家了,桌子后还坐着一个人。
待瞧见这人,徐苒觉得,那砚台真真跟人是配套来的,这人更是穷酸的可怜,身上一件海青褶子,早破的不成样子,想来也没银子买新的去,却又不大会儿针线,自己寻了破布缝补的乱七八糟,猛地一看,五颜六色跟老和尚的袈裟一般,挂在他消瘦的身上,越发显得不成样儿。
再瞧这人的脸,徐苒却暗暗点了点头,虽满脸病容,却还有些眉清目秀的样儿,头上戴着一块破方巾,虽穷酸仍可看出是个识文断字的秀才,桌子旁边立着个破板子,上头写着几个字:代写书信,却一个主顾都没有,只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不时还咳嗽两声。
徐苒的舅母见她停住了脚儿,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忙扯了她一把,低声道:“这是个外乡人,听说是要赶明年二月京里的会试,却不想半道上遇了贼人,抢了他的盘资,手里没了银钱,又病了一场,便耽搁在咱们村里了,平日靠着给人代写书信,或送他些吃食糊口,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就在这后头的破庙里安身,如今还好,赶明儿入了冬,可不要生生的冻死了,只怕他得是过人的痨病,你莫要凑前。”
徐苒忽道:“舅母刚不是说,要买些绣线布匹?”她舅母道:“是说要买的,只卖针线的货郎在街中呢,又围着好些人,舅母怕挤着你,便忙着过来了。”
徐苒道:“如此,舅母且去,我在这里等着便了。”
她舅母一见这边没什么人,倒也清净,便道:“那舅母去去就来。”转身往回去了。
徐苒见她舅母没了影儿,却也没往那穷酸处走,因瞧见几个七八岁的小子,围着他那张桌子转着圈的跑,手里还挥舞着棍子,又叫又喊的,当刀枪一般。
那穷酸估摸是怕这几个孩子碰了桌上的东西,忙着站起来哄那几个孩子:“去旁处耍子,旁处耍子,仔细碰了我的砚……”谁知他不说还好,越这样说,不知那个小子使坏,把穷酸撑着破桌子的木头棍儿弄倒了,稀里哗啦,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都翻在地上,几个孩子哄笑着跑了,那穷酸忙着弯腰去拣,那本来没了一块角的砚摔了个两半,穷酸一 坐在地上,捂着嘴一顿猛咳。
徐苒在一边瞧了个满眼儿,险些笑出来,笑过了,又觉这穷酸白瞎了还识文断字,竟然混到这份上了,比自己还不如。
徐苒难得一见的同情心,在遇上比她凄惨的穷酸秀才时冒了出来,有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而且,这会儿徐苒鬼使神差的忽然就想起,上辈子看的一出戏来。
她是不喜欢看戏的,但她 喜欢,她从小跟在 身边长大,她 又是个爱嘟嘟的老太太,每每一边看戏,一边给她讲,那时候也听得津津有味,戏没记住,戏里的故事倒是记了大概。
她 最喜欢看的一出戏叫锁麟囊,里头那个女主富的时候,无意间救济了穷酸女,最后遭天灾家破之后,才得了转机,所谓的种善因,结善果,徐苒其实不信这些,而她目前的处境,也是自身都难保,但救济这穷酸一下的能力还有,因此生出了做回好事的念头。
徐苒百年不遇想做回好事,就得把这事做圆满了,据她了解,这古代的读书人,多少都有点儿毛病,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或宁可饿死也不受嗟来之食等等,基本上,徐冉对这种人的一贯态度是饿死活该,就是欠虐的类型,但这会儿要做好事,却不得不顾虑到这点,别回头做了好事还不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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